李梦阳尴尬地笑了笑,“那我给你找个事儿吧,秦王已经离京几日,大概明日就要抵达白鹿洞,商议在天京城立国子监之事,到时候你和苏密帮我陪上一天?你们年轻人也有得聊。”

陈三更轻笑一声,“多谢山长好意,不用这样,楚王我虽然得罪了,但不一定非要攀秦王这根高枝。”

原想着给陈三更创造条件的李梦阳愣了愣,“你就非得要这么生猛吗?”

“跟生猛没关系,单纯就是不想站队。”陈三更摆了摆手,并未将他和绣衣令刘瑾当初的猜想说出来,所以自然地转移话题道:“白鹿洞既然成了南岳,跟楚王的利益更有共通,为何依旧要选择秦王?就不怕出什么变故?”

“楚王?”李梦阳冷哼一声,“就他那不学无术,荒淫无道的德行,我要是选择了他,山门里恐怕才真是会闹翻天来!”

他看着陈三更,“你知不知道,就此番五岳敕封,在这位楚王的统领下,不过月余,五州之地,已然遍地流民,有人啸聚山林,有人举旗起义,乱相丛生啊!”

陈三更眉头一皱,“竟然这般严重?这才多久啊!”

李梦阳叹了口气,“在白鹿洞周边还好,但远离白鹿洞的灵湘州东半州好些城池之外的乡野村镇,已然十室九空。其余各州的情况可想而知。这其中,尤其以楚王麾下那三州为甚。”

陈三更轻声道:“有人在推波助澜。”

李梦阳点点头,“这是自然的,否则这些事情哪儿能那么快成气候。但若是没有楚王的胡作非为,不加约束,又岂会给那几家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秦王麾下的东岳,局面就要好得多?”

陈三更默然不语,目光看向窗外,这样的局面,不知道天京城中的那位,到底在想什么,他还坐得住吗?

“国师!朕需要一个解释!”

天京城中,皇城之内,一间密殿,两人相对。

名义上的九州之主淳化帝面色阴沉地看着下方垂手静立的男人,语气森寒。

荀郁抬起头,即使面对这样的局面,他的目光依旧平静,不见丝毫慌乱地缓缓开口,“不知陛下需要什么解释?”

淳化帝眼睛一眯,“国师还在装傻?”

他将手中的一封奏报狠狠砸在荀郁面前的石砖上,厉声道:“不过月余,五州之地,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村野之间十室九空,官道之侧,冻毙之人比比皆是,田地荒芜,明年春耕渺渺无望。啸聚山林,兴聚义旗者数不胜数,光敛聚人口过万之势力便有十余个之多。这就是你跟朕说的一切尽在掌握?”

荀郁弯下腰,默默将那封奏报拾起,轻轻拍了拍,看也不看便放在一旁,开口道:“微臣原以为跟陛下已经说得很详尽,很清楚了,但没想到等到事情真正发生,陛下依旧这般沉不住气。”

言语之中,不仅没有惶恐害怕,更有着似有似无的轻蔑。

淳化帝却出乎意料地冷静了下来,放缓了语气,忍气吞声道:“国师说得是,是朕鲁莽了。毕竟这是伤害到了我赵家天下的根基。”

荀郁点了点头,“既然陛下已经冷静了,那可否听微臣说两句?”

“国师请讲。”

“敢问陛下,借征发民夫,兴建封神台之机,冲垮地方乡绅势力,为今后行郡县制,强化皇权做好准备,是不是我们既定的计划?”

“是。”

“在这个过程中,无可避免地会出现一些伤及黎民之事,是不是在我们的设想之内?”

“是。”

“五岳既定,十宗失败的五家会不会在暗中推动一些反对朝廷的事情,试图以此牵制朝廷的精力,让五岳敕封之事不了了之,至少最大程度上削弱五岳的影响,这一点是不是也在我们的预料之内?”

“是。”

“那么陛下在烦恼什么?”

淳化帝叹了口气,“可是这个情况的确是有些出乎意料地崩坏了啊!一个不慎,就有可能重蹈大廉朝的覆辙。”

他看着荀郁,“你我都是经历过当年立国之事的,我们当初也仅仅就是其中一支义军啊!”

荀郁洒然一笑,“陛下的心情微臣完全能够理解,但如今的情况和当初是完全不同的。”

他朗声道:“大廉朝腐朽至极,病入膏肓,救无可救,那是墙倒众人推,如今的大端正是蒸蒸日上之局面,人心所向,要想改朝换代,根本不可能。”

“同时,目前的动乱者也不过五州之地,犹有四州之地安稳不说,在这五州之地中,些许动乱亦不过癣疥之疾,比之当年群雄并起之局面差得太远,于大局无碍。”

“最关键的是,我们依旧有着我们的后手啊,陛下!”

淳化帝眨了眨眼睛回想了一下当初的言谈,并未想到什么明确的内容,疑惑道:“什么后手?”

荀郁轻笑道:“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此时叫停这些事,地方势力会怎么想,黎民百姓会怎么想,最关键的是,修行界会怎么想?所以我们必须进行下去,我们设想的宏伟计划才有可能实现。”

“因此,我们当前应该做的是什么呢?是暗中以更快的速度将此事推行下去,不计代价!”

荀郁露出一丝冰冷的笑容,“而后手便是,等到事情即将办完,再将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全部拿下,该杀的杀,该贬的贬,一定要显示出陛下的爱民如子。百姓什么都不懂,便会立刻对陛下歌功颂德,将一切的罪孽都归咎在那些该死该杀的坏人身上。”

“这等浅显的帝王心术,陛下不会不懂吧?”

淳化帝笑了。

笑了一阵之后,他又重新轻轻皱着眉头,“但如此的话,恐怕会引发朝堂的不满。”

荀郁智珠在握地笑着道“陛下是不是忘了你还有把刀?”

“刀?”

荀郁轻轻吐出一个名字,“刘瑾。”

淳化帝一拍脑门,“对啊!还有绣衣使的嘛!”

荀郁点头道:“这件事,陛下现在就可以让绣衣使暗中调查,然后再授意刘瑾直接下手。这调查之令,陛下最好是出具明文,而且还要写明日期,日后这便是陛下取信于天下人的信物之一。至于最后要不要杀刘瑾以平民愤,就看届时各方的反应了。”

他笑看着淳化帝,“这把刀,不就是拿来干脏活的嘛?”

“妙极!妙极!”淳化帝抚掌而笑,“国师一言,朕茅塞顿开。”

他站起身来,朝着荀郁拱手道:“朕心急失态,望国师勿怪。”

荀郁连忙“惶恐”回拜,连称不敢。

等重新站起,淳化帝忍不住再次感慨道:“能有国师相助,实乃朕之幸,赵氏之幸,大端之幸!朕与国师携手,定能开万世之太平!”

荀郁微笑道:“万世之太平,亦是微臣毕生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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