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舜举心道,高明,高明!徐禧非只是谈兵相公而已。
而坐镇中军的曲珍听到水寨火起腹背受敌不由一惊,待见到五千铁鹞子被老将高永能所率的骁骑所冲得摇摇欲坠的一幕,也是大吃一惊。
“破了!”
“铁鹞子……所布的坚阵竟给破了!”
曲珍登上土垒所筑的将台,瞳孔骤缩道:“真的是破了!”
左右将领都是齐聚垒下。
曲珍负手踱步,自言自语道:“难道,难道徐经略,早就料到这一步,故之前王师不鼓不成列都是示敌以弱,诱敌深入?”
“所谓不半渡而击,便是这全歼铁鹞子之策?而不是书生误国?”
将领哪考虑到这些,只是纷纷请战道:“太尉下令吧!”
“铁鹞子阵破了!”
“全军压上?”曲珍持重道:“水寨火起,轻易出击,腹背受敌怎好?”
“万一党项乃诈败诓我等出击……若永乐城丢了,我等都死无葬身之地。”
众将沉默……
亲卫嘶声往城头上一指:“太尉!黄旗压城!”
却见城头黄旗从原先四十五度垂前,如今至垂直于城头下压!
旗令——全军压上!
“真乃书生!视三军安危如同儿戏!”曲珍骂道。
众将纷纷道:“太尉!军令如山!”
“只要能胜,书生便书生罢了!”
“高永能是熙河路,若让他夺了头功,我等鄜延路上下颜面何在?功名是咱们关西汉子一刀一枪杀出便是!”
曲珍稍稍犹豫后,面露决绝之色道:“儿郎们……”
但见曲珍缓缓拔剑直指无定河对岸的党项中军王纛……
却见此刻河滩上铁鹞子阵已轰然崩塌,平夏城之后,瘊子甲脆如草纸,铁鹞子怯如羔羊。
高永能与他几个儿子率数百背嵬军已碾着败军冲过河岸。高永能虽年过七十,犹有黄忠廉颇之勇。他的背嵬军齐齐从马背上抽出了狼牙棒,头也不回地凿入党项大军阵中。
高永能奋力拼杀的一幕默默地激起了三军将士的血勇。
高永能七十了,所以才不怕死吧……到这一刻了,我等……我等……也不怕死了。
众将齐齐望向了曲珍……
“全军压上!”
曲珍声如裂帛,数十年与西夏缠斗的憋屈尽数喷薄,手中的剑坚定指向河对岸。
原来列阵如墙的数千重甲步卒自军阵中跃出,玄色札甲铿锵作响。重甲步卒渡河,数万宋军随后涉水而过无定河。
宋军阵中忽升起数百具竹鹊,正是沈括任行枢密使时令军器监为军中所制的“火鸦机关“。
这些木鸢腹中藏硝,翼展七尺,飞过无定河后朝着岸边的党项军阵而去,火鸦凌空炸响。不少党项士卒连人带马被火烧作满地打滚。
本严阵以待的党项士卒惊慌失措,四窜逃避。
转瞬间又是黑压压的竹木鸢群,正如凤凰经天般掠过长空,砸落在无定河岸边。
轰鸣声响起后,岸边党项军阵来不及阻拦渡河的宋军,便四处溃散。
……
火鸦的烟火中,高永能所部骁骑当先,背嵬军的狼牙棒挥舞之间,马蹄下尽是碎裂的铁牌铁兜。
宋军已成功渡过河滩与党项兵马交战。
李舜举看着河岸边党项兵马溃败的一幕,不由大是惊奇,转头看向城头凝视战局的徐禧。
徐禧手中仍握着《武经总要的书,发黄的书页在腕下哗哗地翻动。
李舜举想起这些日子永乐城中军食匮乏,所以徐禧身为大将以身作则,每日只吃两块烧饼。平日所用起居,一如普通官吏,别无他求。
李舜举问道:“相公,如何知高老将军可冲破敌阵?”
徐禧道:“党项全民皆兵,无论打了几次,每番都是几十万兵马齐来,着实可惧也。”
“但兰州,凉州,平夏之后,所失之精兵却不可死而复生。故一战不如一战,反观我军则积小胜为大胜!”
李舜举心底有些释然了。难怪如此,临阵翻兵书便翻兵书吧。从古至今,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
但有一事李舜举觉得自己作为监军有必要提醒道:“相公,两军相持,我又是全军压上,是不是身后难继。”
“万一……水寨这边……”
“经略相公!”城头嘹望的哨卒向南一指。
却见一路大军在沿着峭壁上的山道赶向永乐城,打头的沈字帅旗猎猎而动!
士卒们突然哭喊出声:“经略,是沈相公的援兵到了!”
“沈相公率大军救我们来了!”
“沈相公没有弃了永乐城!”
永乐城垛瞬间沸腾。
山岭间数名旗手上山,在高处打旗号往永乐城相询。
徐禧猛地合拢兵书,伸手一挥:“应旗!”
但见永乐城城头上,士卒们奋力摇动所在城头上的赤旗。
士卒们齐齐站上城头张开双臂,甚至登上了城垛的边缘,用尽全身气力发出呐喊。
永乐城从城北到城南次第应旗,同时遥遥地向援军致以敬意。
登上山头目睹这一幕的沈括目睹这一幕良久不能自抑,他屡次张大了嘴要说什么,但一时间却犯起了口吃的老毛病,无法说出一字。
随沈括左右从米脂寨,延州赶至的鄜延路众将们纷纷含泪道:“相公,永乐城还在!”
“将士们都在等着咱们。”
一口气憋在沈括心头许久终于喷出:“传我……传我……帅令,全军火速救援永乐城!”
众将被沈括憋得差一点断气了,等他说完后方才齐齐松了口气。
沈括又道:“还有……将我帅旗插……插……插到山岭最高处!”
看着山后的‘沈’字大旗,还有永乐城上爆发出欢呼声。
正在永乐城城下鏖战的宋军上下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原先在无定河畔相持的两军战线,正一点一点地朝北方推移而去!
党项中军的王纛正徐徐倾斜。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