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罗举起桌上的杯子:“这酒里放了百草枯,皇上敢走,我就敢喝。”
杨坚回转过身恼羞成怒:“你疯了!”
伽罗泪流满面:“没错,我是疯了,还疯得不轻。皇上,你知道吗,我们的女儿今天问我,我有没有爱过你。这句话把我都问糊涂了,连我都不知道答案究竟是什么。”
伽罗将酒一饮而尽:“可这句话却又把我问醒了,半辈子了,尔虞我诈,纷纷扰扰,皇上,我们爱过吗?”
杨坚慢慢走近伽罗:“你说的杯子里的酒放了百草枯,是真的吗?”
伽罗抹了一把眼泪:“当然。”
杨坚的眼泪迸涌而出:“传太医!”这声呼喊响彻整个殿宇。
伽罗两行热泪落下,伸出双手握住杨坚的双手:“别让他们进来,我们两个单独呆一会儿。”
杨坚:“为什么?为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坐下好好说,为什么要这样?”
伽罗靠到杨坚怀里:“我累了,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只能这样,才能放开手。”
杨坚扶住伽罗双肩:“伽罗,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就这么解脱的,我就算把乾坤颠倒,也让你好好再活个十年八年的!”
一股暖流冲过伽罗心头,瞬间,伽罗的心被爱意包裹,她一头扎到杨坚怀里:“傻子,我早就已经灯枯油尽,病入膏肓了,赛神医一直用药吊着我这口气,这就什么我的命,别为我难过!”
杨坚大哭:“伽罗,你别死!朕不准你死!你说过,你要寿终正寝的,你应该和朕一起白发苍苍地寿终正寝的!为什么!为什么!朕不会再逼你做什么了!朕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伽罗听杨坚如此真情流露,紧紧搂住了他:“谁说是你逼死我的了,谁都别想那么容易就逼死我。这种按照自己意志终结生命在我家乡叫安乐死。阿坚,对不起,可是生活真的太苦了。”
自从父亲独孤信和大姐独孤明敬被赐死,姐夫宇文毓和先夫宇文邕被谋害,又经历小侄子宇文赟被刺杀,伽罗的心几乎被无情的现实刺地千疮百孔。
是杨坚的出现,让她看到了在寂寞深宫中活下去的一丝希望,那时的杨坚对宣华夫人画扇是那么的纯情,一片赤子之心。
在隋宫中四面楚歌的日子里,伽罗投靠了杨坚,成为了杨坚的谋臣,帮助他一步步走稳帝王之路才得以在宫里存活下来。
但是,相互利用为前提达成的默契,将他们的感情压抑在了萌芽中。杨坚中正醇和没有人能理解苦闷寂寞的帝王心,得到了深谙帝王之悲的兼具美貌和心机的伽罗的抚慰。
在那段日子里,干柴烈火,如鱼得水,都没有能让杨坚说出一段海誓山盟,如今老夫老妻,能得到这些真诚的话语,真的尤为珍贵。
伽罗像是一棵顽强的小草,躲过了一场又一场的腥风血雨,从十三岁进入周皇宫经历了四次改朝换代,五次宫廷政变。
宇文邕多疑猜忌的性格帮助她学会了揣摩帝王之心,而她又将帝王之心和帝王之行传授给杨坚。
多年前,刚刚被扶上帝位的杨坚想摆脱傀儡的身份,才和伽罗结盟,伽罗教会了他帝王思考问题的方法,教会了他如何让大臣相互制衡,鼓励他灭南陈,伐北齐,亲征突厥,平定中原。
可是,杨坚发觉自己越来越离不开她,对她的恐惧和怀疑日渐深重,于是,杨坚开始疏远她,架空她,冷落她。
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许许多多在心海里搁浅的往事又都乘着记忆的帆船回来了。在生死面前,即使伟岸如隋皇,也只能和妻子抱在一起痛哭。
不知为何,靠在伽罗肩头痛哭的杨坚说起了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个雨夜,宇文邕执剑要刺穿杨坚喉咙的时候,她就挡在杨坚身前。
宇文邕问她:“为什么?”
伽罗说:“因为我欠他的,你也欠他的,所以你不能杀他。”
宇文邕丢下剑,下令将杨坚流放到随州,永远不能回京城。
宇文邕走后,伽罗在杨坚耳边低语:“有我在,别怕!我不会让你死的!”
杨坚哽咽着重复着伽罗的话语,然后啜泣了好久才说:“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知道,我这辈子都摆脱不了你了!多少次午夜梦回,我觉得你仿佛一直就在我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
伽罗激动地浑身都在颤抖:“我等了一辈子的话,……这一遭没有白来!”发黑的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流淌下。
杨坚捧着她的脸:“我还有好多话要和你说……”
伽罗感觉整个世界都开始摇晃,终于,她倒下了。
一声沉闷的嘶吼划过大兴宫:“伽罗!”
莲花生大师曾对她说过,如果不能在这具躯壳覆灭之前找到回去的方法,灵魂就会归于无。
可是,对于早已经预知未来的伽罗,在她的孩子们还都好好的,在她的丈夫也还好好的时候,她愿意好好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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