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阊门有一个手艺人,他是干啥的呢?雕刻金饰和金器的,旁边放着一只小熔炉。有一天天冷,街道上人烟稀少。就在这时候,打路上走过来了一个读书人,那穿着打扮,真是端正。大家见了,也都忍不住多看几眼。不只是因为他是个穿戴整齐的读书人,还因为他走路是一瘸一拐的。”

“我那时候正好在旁边吃面,细细打量,觉得这个人的姿势特别奇怪,好像是刻意伪装的。这个人就走到了哪个手艺人的炉子旁边,跟他说自己被暴虐的苏州令暴打伤了脚,只是因为一两句言语冒犯。说的真是楚楚可怜,必要处还义愤填膺,我都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他的演技。其他人哪里看得出来,那个手艺人同情心泛起,还给他让了一个座儿。”

“那个读书人就一边道谢,一边从袖子里取出一块大膏药,在炉子旁边熏着,说是要拿来治疗自己的疮症。你们猜怎么样?等这块膏药化了,那个读书人突然拿起膏药,一把糊到了手艺人的脸上。手艺人吃不住疼,急得一边跳脚一边用手往下扒膏药。”

周鹤音说着,忍不住抹了一把脸,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

“那个衣冠楚楚的读书人拿起手艺人摊子上的金子,撒腿就跑了,哪里有一点走路不方便的样子?我着急上去帮手艺人去掉脸上的膏药,一时竟然没有来得及去追那个抢金子的骗子。”

“我当时在苏州城待了有一两个月,经常去阊门附近,所以对那里的情况还比较了解。那名手艺人是个厚道人,技术也很高超,收入用来养家糊口本来问题不大。只可惜他的老娘和老妻都卧病在床,家里的事情由他已经二十五岁的女儿操持。这个姑娘因为担心祖母和母亲无人照拂,居然年纪这么大还没有婚配。全家人都靠手艺人为别人雕刻金饰和金器的收入跟她女儿做缝补浆洗的活计养活。”

“所以,我看到有人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欺负手艺人,简直愤怒到了极点。我虽然日后成为盗匪首领,但是盗亦有道,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发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听到这里,刘澹大声叫起好来,周鹤音脸色微红。

“从那天开始,我就在苏州城转,我有种直觉,这个人还会继续他的骗术的。我大概转了有十天,有一天的上午,那个时候街道上人也很少,我路过了一家米店。这家米店门口堆积了很多乘着大米的袋子。这个时候,有一个人也是一瘸一拐的走过来,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人就是骗走手艺人金子的人。只不过今天,这个人不是衣冠整齐的读书人,而是一个大腹便便的癞和尚。当时我就觉得,他的腹部定是塞了什么东西。”

“他就一下子坐到了米袋子顶上,也有人好奇地过来打量,米店老板也走出来过。但是大家见他是出家人,走路有不方便,料想他是休息,也不打扰他。等着他一瘸一拐的离开,过了很久,老板清点才发现丢了一袋米。”

“你们说这个人是不是个精明的骗子?演技、骗术都是一流的。他就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把伪装假肚子的填塞物给掏出来,然后把那么重的米袋子塞进去,又那样离去,一般人根本看不出破绽。”

“不过他碰到了我算他倒霉!我一路跟着他到了一个偏僻的街巷,用麻袋蒙住他的头,痛揍了一顿。直打得他求爷爷告奶奶,发誓再也不敢了。我让他把金子还给手艺人,又让他把米送回去。然后,问他愿不愿意随我一起做点有意义的活计。他应之不迭,跟着我离开了苏州。”

说到这里,周鹤音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数年以后,这个人回到了苏州,正好赶上有恶人欺辱手艺人和他的女儿。这个人倒是还有点侠义心肠,救了这对父女。他觉得自己算是还了当年欺负手艺人的债,可手艺人的女儿居然看上了他。两个人结为夫妻,后来索性携家带口跟我一起闯荡天下。”

“如果主母爱听这些故事,我随时都可以讲给您听。但是现在天色晚了,我们还是就此散场,回去休息吧!”

大家道过别,各自回到了各自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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