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已经熹微,万千灯火撤去,黑衣人疲惫的在街上巡查。一夜的折腾并没有带来什么收获,只发现几个玩忽职守的士兵饮酒懈怠,误过点灯时辰。

人当场被依法处置,本该没什么要紧,但首领王毅枷却觉得事出异常,命他们巡查半宿。如今他们只想着回去好好睡一觉,火烧屁股也不起来。

周延奎跌跌撞撞从巷子里走出来,拉着一个黑甲人大喊,自己要见王毅枷,有要事禀告。黑甲人看到这个站都站不稳的人一脸焦急,不敢耽搁,立刻带他去孤仞山。

宛西城形似一只葫芦,前面中细城是葫芦口,孤仞山是宛西城内唯一一座山峰,正处在葫芦腰处,山高而形势复杂,没有人摸得清楚。山峰后面又是一片神秘莫测的荒漠,荒漠连着西北外夷腹地,钻进去就是十万军队也找不出来。有进又有退,绝佳的战略要地。

王霸天自从闻知晖云侯之事,便料到自己绝对不能置身事外,故而带五千黑甲人隐避于此,又在中细城备下数万兵马,封城断路,没有允许不许他人靠近。

周延奎尚未到达山脚,就看到王毅枷率人匆匆而来,他看到周延奎并没有意外,只是惊喜异常:“大哥,果真是你?他们给我这玉佩我还半信半疑,没想到你真的回来了……咦,你怎么了?”

周延奎看到他手上那块熟悉的玉佩,眼前一片黑,好久缓不过神来。

“这……这是哪里来的?”他瞪着眼睛,几乎是用吼的,让王毅枷和手下都吓了一跳。

“这不是……不是你让侍卫交给我的吗?”王毅枷看着他苍白而惊恐的面容,有些不好的预感。

“多久前的事?”周延奎勉强定了定神。

“半个多时辰……糟了!”王毅枷猛然一惊:“快!上山保护大将军!”

手下知道出了事,赶紧原路返回,王毅枷欲要离开,回头深深的看他一眼:“大哥,我相信你不会害爹爹。”

说完,立刻与手下向山上奔去。

带周延奎来的那几个人也立刻回去通知其他人,转眼间这里就只剩他一个。

周延奎实在支撑不住,一下子瘫倒在地。

玉佩……那块象征着他家族身份的玉佩,被当时狼狈灰心的他当伙食费交给琦云,如今却成为自己父亲头上的一把利刃。

不行……

已经将要凌晨,天还是漆黑一片,仿佛要将人吸进去了般。周延奎看着山峰影影绰绰的轮廓,心仿佛被千万只手紧紧攥着,让他喘不过气来。

不要……

不要……

他不敢去想即将发生的事,也没法让自己前行一步,只能喃喃祈祷,在煎熬中等待结果。

西方出现了通红的朝霞,明灿灿的,亮的耀眼。

周延奎在那一瞬间以为天亮了,一切都结束了,但随即而来爆破声和陨落的流星以及急促的示鸣钟却让他立刻清醒。

那是西方的火光!

大火冲天而起,瞬间吞没整个山头,也吞掉周延奎最后一丝侥幸,伴着东升的旭日,为西域带来光明一片……

周延奎张着嘴翕动一下,想说什么,却依旧是无声。唯有眼眶里的亮光肆意翻动。

他扶着手边的石头蹲下来,目光紧紧盯着山路口,期盼着……期望着……他不知道自己在等谁。

2

周延奎浑浑噩噩的在街头走着,哪里都是焦烟味道,头顶上的灰烟遮蔽了新生的日光,到处是灰蒙蒙的一片。

天亮前的大火将宛西城沉寂一夜的百姓吸引出来,人们纷纷议论万仞山上这场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

有些年纪大一点的努力挺直腰,遥遥的看着远处山峰升起的浓烟,记忆仿佛一下回到十几年前。

身边尸横遍野,天上地下满目鲜红。那才是人间地狱,灭顶之灾。

突然有人大喊:“快,去城楼!镇西大将军夫妇的脑袋被挂在城楼上了!”一石起千层浪,人们震惊之下蜂拥向城门口跑去。

周延奎一边跌跌撞撞自己走,一边被人流狭裹,不一会儿便来到几个时辰前才刚刚进来的城门口,那里已经是人山人海,但并不妨碍他看到高高城楼上挂着的两颗脑袋。

周延奎呆呆的看着,看着那两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孔,恍若过了好几个世纪……他无悲无喜,没有眼泪与思想,只是怔怔的看着。

突然之间,他感觉有人在叫他,声音很轻,却听的分明。他四下里寻找,一转身,在人群中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睛。

琦云在他不远处静静的站着。她一身青衣,没有面纱,秀丽清雅。只一朵小小的赭色花瓣盛开在左脸,增添一份美丽妖娆。

“玄色虽是万色之源,我独爱这一份红艳……”

曾几何时,有人小小的手捏着一朵禁花,大声宣布。当时的他大气不敢出,连哄带骗说服她将手中之物抛入火炉。

“周延奎。”她又喊了一声。

周延奎回过神,推开人群拼命的向她跑去。琦云静静看着他靠近,却在最后一刹那仰面栽倒

人群中发出一阵阵惊恐的叫声,周延奎赶到时,琦云已经倒在一片血泊中,手里还紧紧捏着自己送的脸饰。

他感觉全身都血液都在那刻凝固,身边所有人都在一刹那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抱起她,看着她安然的笑容与几乎断成两截的腰身,一时间天旋地转,无限悲怆……

2

宛西城外,和尚将王毅枷的尸体放在周延奎面前。

“我们撤离时,他突然率人从密道出现。琦云没来得及躲避,被他腰斩……”和尚娓娓道:

“本以为她活不成了,但她不愿死去,提着一口气坚持要下山见你最后一面。苍天有眼,竟给了她这个机会……

这样也好,这么多年,她终于可以解脱了……我们两家,也终于可以做个了结。”

周延奎看着王毅枷的尸体,神色凄然:“当年,你们是怎么逃出去的?”

“当年火光未尽,你爹爹下令屠城。我娘一边派亲卫护送我们兄妹逃难,一边将两具年龄相似的男女童尸体焚烧。为了不让王霸天有所怀疑,她又抱着尸体自焚在众人面前。

而那些亲卫为了让我们活下去,全部自杀在风鹰面前,用数百脑袋换取两只酒桶藏身。风鹰用那些脑袋得到你爹的信任,将我们秘密送往父亲的一位江湖好友身边。

为了复仇,我们联络一些父亲的旧部好友,重建被他灭掉的百花教,以此蛰伏。好在家父声望不错,生前受他恩惠者多,是以进展颇快。”

“再后来,你落草为寇,佯装劫掠晖云侯府,而琦云以二小姐救命恩人身份进入侯府做她的贴身侍女,以此摸清易家底细,从而在三年后李代桃僵,剑指西域?”周延奎面无表情的为他补充。

和尚摇摇头:“那时候,我们没有这些计划,只是想杀掉易继之以解心头之恨。可惜,中途出了疏漏……唉,罢了!”他突然叹道:“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周延奎看着疲惫的他,忍不住道:“晖云侯府大小姐,到底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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