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慎勇打开油纸看一眼,嘴巴动了动,没有说话。

宁恒把银子装进兜里:“我就是来看看案子的进度,噌别人吃的,给我娘捎回去吧,就说你买的。”

“恒儿,你过来。”

宁慎勇走到无人的地方。

“爹,有事?”

宁慎勇见左右无人,淡淡的道:“《论语》记熟了吗?”

宁恒点了点头。

宁慎勇双眸不眨,一身见习快手青衣服饰一丝不苟,不见一点褶皱,开口道:“【子曰: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君子忧道不忧贫】,这一句,可曾记得?”

宁恒默然点头,随即抬头看着有些刻板的老宁。

自家老爹有东西。

这段话出自《论语·卫灵公》,字面意思为:君子谋求的是道而不去谋求衣食。耕作,常常会有饥饿;学习,往往得到棒禄。君子担忧是否能学到道,不担忧贫穷。

通过圣人之言告诫自己,不要因为贫穷而放弃求学,不要忘记立身行事。

间接的训诫自己,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宁恒有些惭愧。

回答道:“我这就回书院。”

“路上注意安全。”

宁慎勇叮嘱完,转身去往县衙偏门。

走了几步,顿足道:“案子很顺利,过几天爹就能转正,银钱的事不用太担心。”

“明白了。”

宁恒凝望着老宁的背影。

催促朱子涛,两人回到麓山书院。

午后的阳关和煦,一些学子在堆雪人。

朱子涛也玩的不亦乐乎。

宁恒则靠在廊阁,看别人玩耍。

这是一方洁白无瑕的世界。

该怎么抒写。

他得好好的思忖一下。

不远处的亭阁里。

老秀才宋昌明负手而立,看树上雪开冰融,簌簌洒落一地,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杆,总是有少年欢笑之声,于他而言,早已是过往人生。。

此情此景,心中不免悲凉,想吟诗一首:

“枯树春来迟,人生逝难追。”

两句出口,却不知该如何续写,从袖子里取出一本《礼记》,他下午准备讲这个。

蒙学的稚童已归家,兼学识字的农夫已走。

剩下十几个常驻在书院的学子,也不知有几人能听懂。

这时,只听得身后传来一道儒雅的声音:“沧海若有意,明月悬高堂,顺之,二十年不见,你我已鬓颜如霜,山河故人,岁月不饶人呐。”

宋昌明身体抖了一下,转身打量着缓缓走来的儒生,冷冷的道:“尔见高堂明镜,恣意畅快二十余载,门生故吏遍天下,老夫沉科举三十余年,蹉跎人生,可比不得你这样的经世大儒,告辞!”

宋昌明转身就走,当年,颜松溪还是秀才的时候,他们曾在汴梁勾栏瓦肆畅谈人生,一腔热血,只待君王,然而在科举制度面前,两人南辕北辙,一人高歌猛进,中会元成举人,得状元入翰林,纵是曾经饮酒畅聊,回首鬓发如霜,尚是秀才之身,羞懑难当。

“顺之,宦海一梦,往事更生,今尝来,多是酸楚,他人不知你宋昌明身怀博学,难道我颜某亦不知,今后我来书院,图个清静,寥度余生罢了。”颜松溪穿着一件青色儒袍,神色间有说不出的儒雅,拦住了宋昌明的去路。

宋昌明老脸愤愤,依旧不冷不淡的道:“抱歉,我可清静不起来,若是岁月饶过我这把老骨头,明年我亦要参加岁考。”

说完。

拂袖而去。

“这又何必。”

被晾了一旁的大儒颜松溪,神色呐呐,怅然若失。

这时,一穿着白袄裘衣的姑娘悄然走来,一双明亮的眼睛张望着离去的老夫子,声音清脆如铃:“爹地,那便是你们相交数年的好友?”

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宁恒早间揭车帘看见的吃枣姑娘,颜松溪的宝贝女儿颜如玉。

“咳……算是吧。”颜松溪收起怅然的表情,溺爱的看着走来的闺女,眼中浮现出溺爱,“颦儿,你身子不好,麓山北风吹凉,快些回屋子,莫要着凉了,今后可要委屈你一段时间,和爹住在麓山书院了,不知道你可还习惯?”

“自是习惯的,”颜如玉回答了一句,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向不远处,只见那一道身影有些熟悉,手中捏着的一枚红枣扁了下去,低声道:“就是有些吵闹了,这里的学子没有国子监的那种氛围,怕都是混日子的,爹地还打算捡一两个教么?”

颜松溪嘿然道:“我家颦儿自小聪明过人,自然不比别人差,爹也没心思教人,但那是院长的意思,麓山书院蒙尘太久,算是给这里的学子一点期许吧,哦,对了,麓山书院有一颗凝神树,我过几日请钦天监的香师你制作一些暖香,晚上好睡一些。”

“多谢爹地。”

颜如玉一笑,千雪溶消,美丽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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