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出生再说,干嘛要在意,孩子就是累赘。”
他有些不满地瞥了她一眼,收起那只要从烟盒里摸烟的手,假装拍了拍袖子。
“想想我也是要做外祖父的人了。”
“算了吧,你和我都不是适合做长辈的人,我们还都是孩子呢,照顾得好自己就不错喽。”
他笑了,竟然还有些得意,好像木遥不论年纪多大,都带着自己的那一份孩童一般的浪荡和随意,他觉得这没什么不好,他一直这样想。
“你真的不告诉他父亲吗?”
“不,除了我自己,谁都管不着我。”
“和你妈一个德行。”苏辛禾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耐烦地喝了口酒。
木遥话音落下的时候,一场盛大的烟火升起来,透过窗子,照进她的眼睛里。
清冷的窗玻璃上挂着冰凉的水雾,在混合的色彩中,男人从背后用带着体温的大衣包裹住她,她微微颤抖了一下,转过身来顺势将手插进他的口袋。
“你知道我不喜欢别人离我太近。”
“我也不喜欢,但我就是想看看你的反应。”
有些人就适合活在回忆里,做自己的影子,或者做捡贝壳的孩子。
她晃了晃神,重新将那些贝壳扔到沙滩上。
苏辛禾和苏建城开始下棋了,苏若颜给他们泡了一壶上好的西湖龙井茶,还是木遥带回来的正宗明前龙井,她去游杭州的时候特地找寻了些有历史的店铺,灵隐寺宋城门口都有一大堆卖茶的,叫卖的时候要30元一大盒,你一问,就是20块钱一盒,你一走,那些买家便追上来:“7块钱拿走吧。”苏木遥开始问的时候还抱着些好奇,最后听到几块钱的时候着实也惊了一下,想来成本和报价之间的差距之大是不敢想象的。
至于下棋,苏建城永远都输,他却从不在意,另一位则永远气急败坏,他仿佛一直致力于让自己的三弟赢一次,但无论他怎样指点江山,坐在他对面的那位嘴角带着笑的沉默的老人依旧不能战胜自己,苏北有时会站在他的身后,背着手观察,不过他不懂下棋,所以只是看个热闹。
他们已经下了几十年的棋,从小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开始,年复一年。
“今年还不休息吗?你那个水果店也赚不了几个,依我看趁早关门吧。”苏建城端着茶杯,将棋随意放在一个位置。
“休息了我吃什么?”苏辛和瞥了一眼在沙发上快速翻动手机的木遥,“她养得起我吗?”
“您这话说得还真是诛心,这个月的生活费1号就给您打过去了。”若不是肚子大,木遥就要从沙发上跳起来,走到他父亲面前来对峙。
“你人我两个月没见到了,到处野都不回来帮我经营生意?”
“我挺着肚子给你卖水果去?”
“看吧,她和我是仇人,一辈子不对付。”他皱着眉,感觉自己似乎又赢了。“你怎么样?身子骨还可以吧?”
“就那样吧,年纪都不小了,活一天赚一天呗。”苏建成轻咳了几声,他的咳疾最近是有些严重了,入了冬便不怎么出屋,巨大的书架上的古籍都重新被他翻看了一遍。
“说得你们七八十岁了一样!”小姑端来切好的水果,略有不满地看向两个哥哥,“我们还年轻着呢,你看苏城,他才没上幼儿园呢!”
棋盘两边的两个笑起来,她站在边上也跟着笑,低头看见苏建城的头发里,黑白参半,白色的岁月已经爬满了鬓角,像淹没沙滩的温柔的潮水,他咳嗦起来,打乱了她的目光。
印象中,这个人应当是斯斯文文的,总是拿着书坐在窗台的书桌旁边,偶尔低下头,伸手摸一摸小妹妹微黄的头发,她吵不闹,喜欢坐在他身边,也拿着书看。
后来她背着书包上学去了,而他,拿着粉笔,站在讲台上妙语如珠,那么温柔,从不训斥学生,遇到一首好诗,便故意叫她起来读,他喜欢听她读诗,这一读,就是从先天下之忧而忧,到庭有枇杷树,今已亭亭如盖矣。
苏若颜端着那五颜六色的糖盒,安静走到阳台上,巨大的红色纱灯挂在屋顶,透过结了冰碴的窗玻璃,星星点点的灯火颜色映入眼底。她回过头来,看见一屋子的人,大大小小,远远近近,也笑也闹,也酸也甜,一时记不清,这应当是哪一年。
也像旧年,也如新年。
她念着新年的愿望,一眼望得到头的日子是她最想要的日子,最好什么都不要变。
她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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