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快把他放下来吧,一会他该害怕了。”

方蓝带着小苏城到沙发边上去吃水果,小男孩似乎特别爱吃酸的,方蓝都不敢放到嘴里的酸橘子,他轻轻松松就吃了一个,并且伸出手表示还要。

苏北帮着苏静娴洗菜,餐桌上木质的花瓶里似乎又新插了百合,宽敞的阳台上种上了木绣球和兰草,窗帘取下来重新洗过,透着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那窗帘的边上,还系着一串风铃,是她自己做的,很漂亮,是一种古朴的优雅。

小姑没怎么变,即使岁月和世事已经消磨了她许多热情,可她骨子里依然是那个蕙质兰心的女子,喜欢安安静静的午后,摆弄花花草草,或者用棒针绕着毛线,织成带着各种图案的毛线帽子,虽然现在已经没有人再愿意动手自己织毛衣,可这对于苏静娴来说不一样,一针一线的罅隙里,看得见时间走过的痕迹,仿佛所有消磨时间的,让人心静的事情她都喜欢做。

苏北还能记起,爷爷还在世的时候,每逢年节,家里都会很热闹,会提前很多天购买年货,煮肉,蒸馒头,很多年之后,小姑依然在做这些,所有菜肴亲自烹制,会认认真真蒸许多花馒头,红豆沙包,炸鱼,炸那种甜的和咸的馓子,有时候东西还没做好,就被邻居家来玩的小孩吃完一半,她也不恼,还笑着用袋子装一些送给他们。

旧事像一场梦,她守她的,总是于其他人无关。

“小姑,见到木遥姐了吗?”苏北问。

“见到了,她说这几天忙,忙完了再过来。”

苏若颜说完又神秘补充了一句:“她要结婚了,回来拿东西,等参加完你大姐的婚礼就走了。”

“这么快?是和那个医生吗?”

“是,杨医生你也是见过的,你觉得怎么样”

苏北想了一会,杨俊辉他也只见过两次,不过印象却很深。

一次是在咖啡店偶然遇到,他带着金丝框的眼镜,穿黑色西裤和休闲版的大衣,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苏北在小姑家见过杨俊辉,所以走过那明亮的窗子,一眼就认出了他。

苏北走进去坐在他身边的位子,也不说话,学着他看窗外的车水马龙,来来往往的行人步履匆匆,那背后就是市中心的玻璃大楼,霓虹闪烁不停,无数混杂着欲望和奢靡的生活就禁锢在这里,成了困在城里的骄傲外壳。

苏北觉得,杨俊辉或许就是属于这里的人,或许也不是,谁知道呢?

“你了解我姐姐吗?”苏北突然说。

“我想应该不怎么了解。”

“那你突然闯入她的生活。不怕有一天会后悔吗?”

杨俊辉转过头来看着苏北,笑着说:“没见过弟弟和未来的姐夫说你会后悔的。”

苏北也笑了,低下头喝了一口咖啡,这是最苦的美式咖啡。苏木遥曾经和他说过,男孩子不应当怕苦,越苦越具有挑战越要去尝试,这么多年过去了,苏北也没真的去挑战过什么,不过是顺着生活的线索往前走罢了,不过美式咖啡却成了他的一种爱好,像嗜酒的男人贪恋一瓶好酒一般。

“我只是觉得你太优秀,我姐的性格,很难说,她太强势。”

“没关系,我们都不是在乎婚姻的人,却也都不介意尝试。”

拿婚姻做尝试的人,苏北一点都不理解,起码在他的世界里,不应当存在这样的事情。可是当时的他,竟然没有话可说,因为苏木遥也是这样的人,爱情、婚姻、和那一张结婚证之间,并没有必然的联系,彼此也不构成约束。

想来,或许他也适合她。

“杨医生很优秀,至于适不适合,我没法判断。不过木遥姐这次是认真的了?”

小姑把洗净的豆腐放到鱼汤里,这是方蓝最喜欢吃的鳕鱼汤,昨天苏航路过带来一条,另一条回去给晓楠煮汤,她也是喜欢这道菜的。

“她从来不愿意安安稳稳生活,这次突然要结婚,我开始还很意外,后来也是明白,女人呢,有时候一个瞬间一句话就能被打动。”

苏北没有说话,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来很小的时候,奶奶说过的一句话。

她说:“我们家的孩子,感情和婚姻总是不顺利。”

时隔那么多年,记忆却很真切。苏北没敢说出来,把这话吞下去的时候,又特意嘲笑了一下自己的无知和丧气。

而此时,那个曾经抱着苏北坐在楼下的院子里晒太阳的老奶奶,已经两鬓斑白,腿脚不便,她只能常年坐在靠窗子的躺椅上,她的记性变得很坏,有时候连苏若颜也认不出来,这个她最疼爱的家里最小的女儿,每天拿着粥端到她面前,推着她去院子里散心,有时候苏城步履蹒跚走到她面前,拉着那只布满皱纹的手,要她陪自己玩,可是老人已经太老了,眼睛里带着褐色的光芒,渐渐分辨不清他是谁,于是只剩下一点茫然的记忆,值得独自一人反复碎碎念一番。

小姑也就经常在不忙的黄昏,抱着苏城坐在椅子上,看那远处的太阳,这个家老了,岁月老了,很多属于过去的记忆,都越来越淡薄,也越来越深刻起来,她来到这个世界就晚了一步,并未看到哥哥们的成长,却伴着下一辈人一起长大,又看着父母衰老离开,她成了这家里最小的女儿,最大的女孩子,不声不响,不动声色,活成了一座桥。

“哦,对了。”她回过神来,“晓楠结婚的司仪,你有同学专门做这个,就交给你了,他们两个都忙,好好帮她策划一下。”

“好的,我记下了。”

苏北回答着,就走上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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