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福生正哈着腰擦汗,一听皇帝叫唤,吓得连道:“臣在。”
“运上十石大米送到老人家府上去。”
晁福生哎了一声,指挥着衙门的差役行动,皇帝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朕刚才说什么了?”
晁福生吓得脸色一白,皇帝这是动真格了,想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平日富贵惯了,哪里扛得动十石大米。谁叫他触了皇帝的眉头,只能边擦着汗,边应了下来。
老人家忙道:“皇上,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这可是折煞老朽了。”
“没什么不可的,平日里,那些当官的作威作福惯了,如今该让他们尝尝老百姓是怎么过日子的了。”
老人家噗通一声又跪了下来,老泪纵横道:“皇上是个好皇上,老朽就是死在这城内,也绝不出去了!”
在场的人无不感动,大呼万岁,皇帝又道:“大家莫要担心粮食不够吃,药材不够用,朝廷会在全城设粥铺、药铺,无偿发送。至于瘟疫一说,朕早就让宫中御医诊断过,根本没有发什么瘟疫,而是叛军在洛水中投下剧毒,朝廷正在尽力解毒,大家勿要慌乱。”
皇帝又拔出佩剑,往左手一划,在旁的朝臣皆惊呼不已,皇帝无视喷涌而出的鲜血,说道:“国家有难,罪在朕躬!朕在此以血明誓,一旦城破,绝不连累百姓分毫。”顿了顿,又目露肯求之色,“但此时,还望大伙儿与朝廷同心守城!”
皇帝此言一出,就是当初闹得最凶的人也羞愧不已,有些血气方刚的汉子已经跳出来,大喊道:“皇上放心,小的誓要护着皇上安危,绝不让叛军踏进城门一步,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一时众人齐呼,“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那声音撼天动地,震聋发聩,众人也都感激皇帝仁德,久久不肯散去。
这时有人从远处跑来,大呼道:“宣武门外发药材了,大家快去领……”
皇帝心里略微诧异,她方下的令,这么快就执行下去了?却还是派兵疏散百姓去领药材,又暗地里示意段知尧捉拿那几个带头闹事的人,人群这才散去。
乱子总算平息下去了,皇帝弃了銮驾,骑上马,正要回宫,却见那处布施药材的人不正是傅衣翎?
却见她着一身白衣,十分素净,举手投足间也平易近人,竟与平日的华贵疏离截然不同。杜秋娘所辖的司药司也出动了,她甚至亲自坐堂问诊,想必是得了皇后之令。皇帝心中渐起涟漪,似有些动容,看着傅衣翎驻足不前,张彬在旁问道:“万岁爷,咱要不要过去看看?”
皇帝却瞥过眼,挥了马鞭,“不必了。”
秋娘旁边还有一人坐堂问诊,却见那女子身着紫色绸衫,戴了面纱,细心与百姓诊脉。傅衣翎则在其一边发放药材,时不时二人搭两句话,又偶尔相视一笑。虽然此处环境嘈杂,伏天里又热又蒸,还干着伙儿,可傅衣翎觉得快乐极了,一为帮了百姓解难,也为佳人相伴,而那紫衫女子正是沐霖。
朝廷又渡过了一险,赢得城内民心,可不待皇帝喘口气,燕军经过几日备战,又率军兵临城下。这一次燕军信心十足,全力攻打龙光门,意图直入紫禁城,捉拿皇帝!五门弗朗机炮,架在三里开外,齐齐对准了城门,朱载枥亲率五万主力大军全面封锁龙光门,并派人向朝廷喊话。
柴国林看着城下黑压压一片叛军,心里直打着鼓,这形势只怕比上次要严峻得多,他连派人向宫中报信,又下令盾牌手、弓箭手、炮手齐齐待命。
石勇单骑来到城下,对着城楼上喊道:“柴将军,快打开城门吧!燕王殿下起兵大举义旗,不过为了清君侧,除奸臣,逼太后归权。我等做臣子的不过是求忠心二字,可如今朱家江山,都要改为傅姓的了,咱们岂有不管之理?柴将军还是认清大势,打开城门,以免荼毒生灵。”
柴国林还未答话,一旁的朱寿已怒气冲天,大骂道:“卖主求荣的畜牲,你还有脸提‘忠心’,只怕你的心早被狗吃了!”
石勇被骂的恼羞成怒,正要放狠话,朱载枥却道:“成国公,按理说我该尊您一声皇叔,都是朱氏子孙,难道你就愿意看着□□爷留下的基业落到一个女人身上!”
朱寿之父成郡王朱孝杰,为太/祖从父弟,朱寿袭爵后,按制降级一等,在辈分上算起来确实比皇帝高一辈。面对朱载枥的诘问,朱寿冷冷一笑,回道:“主上年幼,太后临朝,非为我朝特例,我看你们清君侧是假,谋反是真。”
朱载枥见他们油盐不进,也失了耐心,眼眸一冷,“既然诸位如此不知好歹,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他挥了挥手,燕军盾牌手在前,弓箭手在后,齐齐向城上放箭,一时箭如雨下。柴国林早料到了如此,以盾牌手护身,下令炮手朝燕军开炮,一炮炸来,那些城下的弓箭手立即血肉横飞。
朱载枥冷笑一声,招了招手,只见燕军将士推着五架庞然大物,摆在三里开外的地方,他一声令下,“瞄准炮台,打!”
只听得一声轰然巨响,城楼上的炮台接连被炸烂了,炮手被炸飞到城下,一片血肉模糊。柴国林与朱寿皆是一惊,竟有如此威力的火炮,再看那大炮摆在几里外,更是心惊,朝廷大炮射程只有一里左右,而燕军的却有三四里。这样以来他们的大炮打得了朝廷军,而朝廷军的火炮却奈何不了燕军!
柴国林本以为可拼死一搏,这下可真是完了,他只能下令将士们死守城门。
龙光门的炮火声惊天动地,连宫墙都似乎在颤抖,那些宫人们更吓得心惊胆颤。太极殿前却敲响了钟鼓,浑厚深沉,悠然地飘荡于紫禁城上空。那些六部衙门的官员一听钟声皆愣住了神,这千钧钟乃□□所立,用于危机时刻召集朝臣所用,自立朝一来就响过一次,还是在康嘉元年八王入京之时,时隔十年,竟又响了。
人人皆知不妙,慌忙着整理着仪容,六部大小官员,通政司,大理寺、太常寺、光禄寺等九卿长官,齐齐奔往东华门入宫朝见。一时宫外挤满了大小朝廷官员,大家纷纷议论着朝廷局势,伴随着龙关门传来的阵阵炮火声,人人胆战心惊。
有人急叹道:“燕军要是破城而入可怎么办,我这一家老小都在洛京啊!”
“我说老兄啊,你怎如此蠢笨,前些日子这么多人出城,你竟不把家人送走?”一人捻须悠然道。
“朝廷不是下了令,官吏不得出逃?”
那人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摇头道:“朝廷下令不许出逃,可没下令不许走亲访友,前日我遇见吏部的蔡大人,正送家人去碧云庵礼佛呢。”
这愣头青这才恍然大悟,暗呼失策,另一人听了热闹,也凑上来小声私语道: “你们的担心倒是多余了。燕王是清君侧,自然不会将我等小人物放在眼里,届时,只要顺应时事即可。”
不料,几人的对话却被一旁的户部侍郎姜士荣听见了,他咳嗽一声,眉头一皱,对惊惧不已的三人怒骂道:“大胆!你们身为朝廷官员,不思忠心报国,还想着私自投靠叛军,岂有此理。”
几人吓得面无血色,忙上前告饶,“姜大人,下官绝无此意,不过一时糊涂,胡言乱语罢了,您切莫当真。”
姜士荣面容严肃,警告了几句,“这次就饶过你们,不许再说胡话!”
几人千恩万谢,这时姜府的仆役急忙跑来,有事禀告,姜士荣罢罢手,几个小官吏这才脱了身。那仆役低着嗓子小声道:“老爷,府里都安置妥当了,夫人小姐也连夜出了城。”
姜士荣瞟了眼四周,见无人注意,这才压低嗓子道:“东西都藏好了?”
“老爷放心,都按您的吩咐安置好了。”
姜士荣安下心,挥手令仆役退下。他身为户部侍郎,这些年也捞了不少好处,眼见着叛军入城,哪能不为自己打算,早早将家人送出城,又将这些年得的宝贝藏好了才放心。
这时,宫门打开,御前总管张彬亲自来请诸位大臣入内,大臣们列好队,依次进宫。到太极殿,几位阁臣早已等着了,有些人欲上前跟几位阁臣套点消息,于孟阳、赵原等人却面色凝重、一言不发,一时谁也不敢问了,只能暗自摇头叹息。
忽听得宫人道:“皇上驾到!”
大臣们这才勉强抖擞起精神,正要跪下行礼,却见皇帝不似平常从后殿门,入坐龙椅,而着一身铠甲,手持宝剑,从正门而入。一时诸人面面相觑,惊吓不已,连行礼都忘了,待皇帝一步步榻上御阶,转过身来,睥睨着朝堂群臣,他们才回过魂儿来,忙跪下山呼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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