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瑶瞧着小太子一脸郑重,便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只是阮瑶知道太子殿下如今单纯如白纸,又在病中,有些记错也属正常,便温声道:“这个饼是殿下自己吃的。”

赵弘眨眨眼,脸上有些迷茫:“啊?”

阮瑶点头:“之前夜里,殿下饿醒了,吃了块饼才睡着的。”说完,阮瑶看了看打开了的油纸包,“三个去一个,便剩两个了。”

小太子看看阮瑶,又看看蓑衣饼,过了会儿才点头。

只是他心里是不信的。

昨天自己分明睡得晚,这油纸包就撂在手边,一直没有碰过,也就谈不上吃。

可是小太子也认定阮瑶不会骗他。

既如此,那就只能是有坏东西趁着夜色把他想留着和瑶瑶一起分的饼偷吃了!

还骗瑶瑶说是他吃的,坏透了!

不过这话赵弘只是在心里琢磨琢磨,没有说出口。

他如今什么都不记得,性子也单纯澄澈,可是小太子知道,丢了饼心里会不舒坦,他自己难过,却不想让瑶瑶也难过。

所以赵弘轻轻的哼了哼,在心里给那人记了一笔,旁的并没多说。

阮瑶则是扶他起身,给他穿了外衣,擦了脸面,而后将昨天拿回来的面茶粉取出,用热水冲好了以后又端着喂他。

小太子见状,先是眨眨眼,然后也不用阮瑶哄,他就直接欢欢喜喜的张开嘴巴等着。

不过对小太子来说,这是他记忆里头一遭被喂着吃,大抵是过于开心,勺子刚伸过来他就凑过去咬。

接着便磕到了牙。

阮瑶手一抖,勺子掉落,面茶洒在了榻几上,还有些溅到了赵弘的衣衫。

见状,阮瑶立刻把碗撂到一旁,嘴里问道:“殿下,有没有碰疼?”

小太子张开嘴,又合上,上下牙齿哒哒哒的碰了几下,便笑道:“不疼的。”而他的手下意识的去摸衣裳。

结果不仅没有擦净,反倒弄了一手黏腻。

阮瑶立刻抽了布帕来,一面给赵弘擦手一面道:“不妨事的,等下自有奴婢收拾。”

小太子抬起脸看她:“我也想帮你的忙。”

阮瑶想拒绝,但是赵弘已经拿过了布巾,专心致志的开始擦桌子了。

太子殿下擦桌子,这大概是难得的奇景。

只是勺子还碎着,阮瑶怕赵弘划伤,很快就过去接手。

等阮瑶过去收拾好了榻几,便重新端起面茶喂他。

小太子则是看着碎成两半的勺子,问道:“这个要怎么办?”

阮瑶掰了块芋头糕,随口答道:“等下奴婢丢到后头院子里便是,坏了的东西,留下也是脏了地方。”

因着宫里物件多是官窑烧出来的,哪怕是普通的碗碟汤匙都价值不菲,就算碎了,若流到宫外也可能被有心之人僭用。

故而这些瓷器摔了以后,多是去专门的地方埋起来的。

小太子则是暗自记了下来。

坏东西,就要丢出去么。

赵弘眨眨眼,应了一声,然后咬了一口芋头糕,眉开眼笑。

真甜。

阮瑶则是伺候他吃完后,自己也冲了碗面茶喝,而后瞧了瞧他身上被污了的衣裳,道:“这件脏了,换一件吧,而且外头下过雨,冷得很,屋里虽然烧了炭火可还是有些凉,殿下还是多穿些。”

因着之前赵弘一直躺在床上,故而一直没有着外衣,只是里衣外面加上件缎衫。

瞧着端方,可到底不够保暖。

小太子昂头看她:“我不冷啊。”

阮瑶温声道:“感觉到冷便要生病了,这天气该多穿些的。”

赵弘眨眨眼,然后乖巧的应了一声。

而后阮瑶便去开衣柜。

其实阮瑶在宫中时日不短,对宫中贵人们的精致奢华也颇为了解,可在她打开赵弘的衣柜时,还是瞪大眼睛。

朱红色的柜子,里面便是叠的整齐的衣衫。

按照季节,材质,甚至场合细细区分过,数量繁多,看上去着实惊人。

阮瑶有些咋舌,一边翻找一边在心里感慨皇宫奢华。

她在东明宫前殿做过好一阵子工,哪怕那时候她还痴傻,可也记得刘嬷嬷说起过,宫中贵人的衣衫多是由尚衣局裁制,常做常新,能留在贵人衣柜里的也就是这一季要穿的,除了规制朝服和几件紧要衣衫外,其他的多是要常常更换的。

饶是如此,这里面的衣衫也不少。

而且每件都是量体裁衣,尽数手工定制,比高级定制还高级定制。

只怕有不少太子殿下都没上过身。

阮瑶偏头去瞧,就看到小太子正站在她身后,眼睛好奇的往柜子里看。

因着赵弘比阮瑶高了些,这会儿他微微俯下|身,下巴直接撂在阮瑶肩上,轻声道:“好多啊,这要穿哪件?”

阮瑶先是耳朵一红,而后觉得太子性子纯直,便不再看他,转过头继续找衣服,嘴里道:“殿下喜欢哪件?”

赵弘眨了眨眼睛,然后直接指了指最上头的那件:“我要穿这个。”

阮瑶一看,便发觉小太子指的是朝服。

大齐以玄色为尊,赤色为贵,能穿这两种颜色的必然是王族贵胄,而这件朝服也很精致,却不适合现在穿着的。

阮瑶便道:“除了这件,殿下还喜欢哪个?”

小太子这次细细端详了好一阵,实在挑不出,便伸手随便拽了一件:“这个也成。”

长袍雪青,刺绣精致却不会过于繁杂,瞧着颇为雅致,摸着料子也是正适合现在穿的。

阮瑶笑起来:“这衣裳不错。”

其实赵弘不过是随手抓的,见阮瑶说好,他便也觉得好,跟着笑眯眯的点头。

阮瑶则是帮他除掉了挂着的荷包,褪掉绸衫,而后拿起雪青长袍给他换上。

待抚平衣领袖口,阮瑶一面帮他调整玉带一面小心翼翼的抬眼打量。

之前只知道太子殿下模样俊秀,如今看来,身姿也是分外挺拔。

虽因病痛清减不少,但是他个子高,身量足,衣袍加身后越发显得尊贵清隽。

哪怕他不说不动,只是站在这里,也是贵气逼人。

不过等小太子和她目光相对时,立刻露出了一抹笑。

顷刻间,清冷眉眼变得柔和非常,说起话来也带着些小孩子似的跳跃:“瑶瑶挑的这衣裳真好看。”

阮瑶不自觉地磕巴了一下:“哪,哪里好看?”

小太子却说不出什么所以然,便直接道:“你选的就是好看的。”

这话简单直白,阮瑶也扬起唇角,笑意盈盈。

这下子轮到小太子发呆了。

莞尔浅笑,莹白如玉。

果然,什么都比不上瑶瑶。

瑶瑶最好看了。

而在阮瑶重新将荷包给他上时,赵弘手腕一转,将荷包拽下,塞回给了阮瑶。

她愣了一下:“殿下不喜欢?”

就见太子殿下笑着道:“瑶瑶给我选了衣裳,那我就给瑶瑶也选一个,给你的。”

阮瑶来的时候并没有管事嬷嬷教导规矩,她也不知道该不该收。

不过这人神情欢喜,她也不好推拒,便微微福身,道:“奴婢谢殿下赏赐。”

赵弘则是立刻给她把荷包挂上。

分明是小太子自己送人东西,偏偏瞧上去他比阮瑶还开心。

就在这时,顾鹤轩入了殿内。

大概是昨天的事情给顾太医留了教训,于是他在进门时,故意让今日守卫的季大扬声通传,还加重了步子。

小太子牢牢记得阮瑶说过的话,都不用她提醒,便立刻窜回到了床上,拉被子把自己裹好。

阮瑶吓了一跳,而后迅速回神,出了内室的门,轻声道:“见过顾太医。”

顾鹤轩温润浅笑,眼睛迅速扫过了阮瑶带着的荷包,而后对着内室屏风躬身行礼,声音温润:“微臣见过殿下,殿下福安。”

赵弘自然没有开口,躺的平平的,一动不动。

顾鹤轩则是笑容里带了些思量。

昨日他与大殿下已经商议妥帖,待外面的事情安排好,便要让太子“醒来”。

纵然太子的病症仍未痊愈,可是如果一直昏睡,只怕外面会越发人心浮动。

且皇上不只有一子,皇后亲生的六皇子也甚为得宠,若病太久,少不得授人以柄,流言四起。

如今东明宫内虽仍有董皇后爪牙,不过紧要地方已经安排妥帖,不必如之前那般忌惮。

虽然如今病症未愈,朝堂不稳,尚且还不能过多显与人前,可起码要让外人知道,太子已醒,无甚大事,才可安抚人心。

当然,小殿下单纯,其中诸多细节还要靠大殿下出现时加以筹谋。

故而这次顾鹤轩只是给赵弘诊脉,并未说起旁的。

而在他出门时,故意放缓脚步,隐约听到太子殿下声音传来:“瑶瑶,我记得他。”

顾鹤轩顿住步子,松了口气。

记得就好,省了许多事情。

而后就听小太子接着道:“之前便是他用针扎我,还划破我的手指,说我活不长了。”

顾鹤轩:……

这话小太子说的轻飘飘的,可是顾鹤轩与赵弘相识多年,最是知道这人心思。

哪怕现在的小殿下不知事,但他与大殿下终究是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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