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阿力皈依了主神,也很可信。”

“他怎么皈依的?…”

“阿力他”

祖瓦罗抿了抿嘴,看了眼旁边聚精会神、打坐念经的阿力。他沉吟片刻,才开口道。

“阿骨打,阿力和你不一样。他老了。”

“…?”

“他心有恐惧。”

“恐惧?…”

“不错!死亡的恐惧。死亡就像一条无形的长蛇,缠绕在我们的身上。阿骨打,你看不见这条蛇,但阿力能看到。他不仅能看到,还能听到蛇的嘶鸣与呼吸。只有强大的主神,才能安抚他,带给他内心的安宁…”

“?…”

祖瓦罗淡淡一笑,看着有些疑惑的马哈阿骨打,并没有解释更多。像是马哈阿骨打这种勇武绝伦、心中毫无畏惧的年轻酋长,是很难产生真正的虔诚的。因为,他过于相信自己,而不会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神灵身上。他更无法理解,一个衰老的老酋长,对于死亡的恐惧,对于神秘的敬畏,还有对于死后灵魂的寄托。

只要经过祭司的“通灵”仪式,只要经历过神烟的“幻境”,解开对方不多的心防,就能获得一个真正虔诚的信徒!而这个信徒的价值,所知晓的那些南方情报,值得他花下大力气,来“启迪”对方的心灵!…

“阿骨打,阿力不信南方的善神。善神在这片寒冷的林海中,是虚弱而无力的。他的内心深处,从不相信南方大明的‘教化道德’,不相信所谓的‘人伦纲常’。但他畏惧南方大明的强大,畏惧那些凶狠劫掠的明军,发自内心的畏惧‘大酋长皇帝’。他内心的迷茫与恐惧,他对死亡的不安与绝望,都迫切需要一个强大凶恶的恶神来指引,指引他的灵魂!…”

这一刻,祖瓦罗双眼发白,声音低沉,像是一位真正睿智、真正通灵的林中萨满。在对阿力的“启迪”中,他敏锐的发现,这些南方的女真部族,远比北方南下的野人,更需要一种精神上的寄托!

“主神见证!南方的大皇帝,用‘善神的意志’,用‘军队的杀戮’,统治了这些部族六代人,让他们学会了敬畏与恐惧,让他们学会了思考…然而,这却无法改变,各部越来越糟糕的处境,只会让他们更加不甘。大皇帝的军队离开了,抛弃了他们,不再进行任何的保护。无数的野人南下了,带来了无尽的杀戮…”

“气候越来越严寒,所有部族都在忍受饥饿,都在相互吞食。而大皇帝施加给他们的‘善神信仰’,却没有任何的解决办法。就连各部听从‘指引’,种下的田地,也都开始绝收。大皇帝军队的勒索与征税,更是和所谓的‘仁慈善神’毫不相关…”

“所以,仁慈善神的力量,已经从这片林海中消失了。所有的酋长都惶然无措,阿力也是一样。他亟需要一个强大凶恶的恶神,来指引他的灵魂,指引他的部族…而主神,就是强大凶恶的恶神!主神早已预见了一切,知晓着纪元末日的应对之法!”

“啊?纪元的末日?应对?…”

“不错!我本以为,纪元的末日,仅仅只在杀戮的高原,与神灾的北方大陆上…但现在看来,这片西海大陆的寒冷北地,也处于纪元的末日,甚至比前两者更早开始!…”

祖瓦罗神情幽幽,看不出具体的情绪。然而,他很肯定,崇尚战斗、献祭鲜血的主神,和这片寒冷北地的部族们,有着异乎寻常的契合性!

这种从生活、环境到精神的契合,远远超过他所见过的那些“朝鲜部落民”,“和国部落民”。可以说,主神的教义,尤其是未曾完全改革的血腥传统,给了这片生产力低下、苦寒蛮荒的林海之地,重新构建一种秩序的可能!哪怕这种秩序的底色,是鲜血与死亡,是人为的减少人口,是重新达成一种人心的共识与安抚!…

“主神见证!要应对极寒的神灾末日,唯有用杀戮与献祭,来恢复曾经的秩序!所有死去的鲜血与生机,都能凭借主神的神力,换回部落的温暖与收获!而死在神战里的勇士,灵魂也能去往红色的神国,获得永远的美好!…”

“杀戮与献祭?!温暖与收获?!…”

听到这样的许诺,马哈阿骨打怔了怔,神情也起了明显的变化。他默然片刻,感受着内心的悸动。好一会后,他才盯着酋长学徒阿力,低声道。

“祖…萨满…他皈依了主神,为什么额头上,没有主神的徽记?…”

闻言,祖瓦罗笑了笑,正要开口,却看到酋长阿力已经念完了经,霍然睁开了眼睛。

“血目的主神,是最强大的恶神!祖萨满为我举行了‘通灵’仪式,让我在缥缈的神烟中,见到了‘血神’的样子,果然是从未有过的血腥与强大!…”

酋长阿力面露虔诚,深吸了口气,看向燃烧的火盆。就是在那里,他象征灵魂的额顶小辫,被割下抛入火中,化作了升入神国的青烟。

“主神见证!我献祭了自己的血与辫子!而主神睁开了血目,把我的灵魂,从头顶的栖息地带走了…从此以后,我不再属于自己,我属于祂…”

“赞美鲜血!祖萨满还为我,留下了最深刻的徽记,随时接引我的死亡!这个不灭的徽记,就在我的身体上,就在我死亡的边缘,就在我最刻骨铭心的地方!而每当我祈祷的时候,只要按住心口,感受到那种疼痛,就能感受到祂!…”

说着,酋长阿力终于松开了自己的右手,一把扯开长袍,露出了左胸的心脏!而一只抽象诡异、血线暗红的蜂鸟徽记,就展示着极为高超的纹刻技巧,霍然铭刻在他的心口上。此刻,它正和心脏一起跳动,如同扑扇着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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