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和体贴的语调一如既往,管奕深却升腾起难以言喻的浮躁。

挥手挡开,迎上对方不解的目光,开门见山道:“她喜欢你对吧?明晃晃的,就差没把那三个字写脸上了。”

前有裴文后有女佣,虽然清楚不可能全世界只有自己觉得方永新魅力无限,但招蜂引蝶到这种程度,实在太夸张了点。

光这一个月就碰巧遇着两个,那他没见过也没听过的人里,还有多少个潜在情敌?

呸,什么情敌,又不是谈恋爱,他哪儿有资格把那些人当情敌。

一想到这个事实,管奕深反倒越发宽慰不了自己。

眼珠乱动,脸上神情一变再变,半晌也说不出第二句话来。

方永新蹙眉,眸底滑过一缕薄情的敷衍,然而长睫微扫,转瞬又消湮得无影无踪。

晃了晃杯中茶水,稍稍散去滚烫的热度,口气很是漫不经心:“是吗?我没注意。”

“你不高兴,我以后不理她就是了。”

管奕深猛地抬头,方永新那么干脆,反而弄得他别扭起来:“……我不是那个意思。”

“如果她真有那样的心思,我当然要和她保持距离。”

肩膀被不轻不重地揽过,带着坐到床沿,当热腾腾的茶水又一次送到手中时,他没再推开。

“我说过,从始至终只会有你一个,怎么能食言呢?”

方永新微微俯首,轻描淡写地吐露着动人心弦的语句,湖泊般静谧的瞳仁里蓄满柔情,极具迷惑性。

管奕深的目光被牢牢攫住,嘴唇翕动几番,也没舍得多说什么重话。

直至最后那点不悦都被抽空,默默喝光了茶,彻底安静下来。

方永新接过空杯子,放到一边,格外善解人意地说:“我知道,让你呆在邱家,面对那么多居心叵测的人,很不容易。”

“等我走了,所有事都得你一个人解决,你感到压力和紧张,都是正常的。”

管奕深怔了怔,回想起自己这两日的表现,确实有些过于敏感了。

方永新轻轻叹息:“这也是我当初犹豫那么久的原因……或许,我不应该去找你,也不应该把这一切告诉你。”

话到末尾隐然有些后悔的意思,管奕深倒一下子急了:“别啊,都是我自愿的,和你没关系。”

“如果你不找我,祁梁哲怎么办?我妈的医药费怎么办?”

我又该怎么办?

最后一问被他临门一拐,强行塞回喉咙里,然而嘴上虽不说,迫切的眼神还是将他的真实想法出卖了。

人果然是贪心的。

刚开始的时候,他告诉自己,是因为逼不得已才放下尊严,答应所谓的包养条件。

后来,他越发沉溺于从未体验过温柔乡里,由不适应到理所当然,也不过几十天的过渡而已。

直到方永新坦诚了真实目的,而他选择加入以后,一切被动因素便都烟消云散了,从那一刻起,是他自己想要停留与靠近。

没有其他原因,纯粹是方永新这个人,好像病毒一样在他的血液里扎下根系。

看似敞开了心扉,却又敛藏了更多不能为外人知的秘密,看似无微不至,却始终隔着一层薄膜般的疏离。

这样飘忽不定的小意温存,仿佛海市蜃楼悬空在眼前,明明摸不到,但只需前进几步就能触碰的错觉,让人越发深陷。

胸膛里翻涌着无数情绪,无一能够宣之于口。

他该如何形容,和方永新相处的每一天,都是甘美与苦涩交织的循环。

管奕深的脑子很乱,或者说,同眼前这个男人之间的种种,他没有一刻是真正捋清的。

直到有力的胳膊缠上腰肢,慢慢倒向了松软的床铺,才如梦初醒。

他睁着眼,还没来得及问话,腰上的臂膀一用力,便将他更紧密地搂入怀中。

显而易见,这一个月的相处下来,不仅管奕深对方永新有所了解,方永新也相当清楚,什么样的举动能给予管奕深最直接的安全感。

单手摸过床头柜上的遥控器,伴着“嘀——”一声响起,厚重的窗帘徐徐拉上,令人昏昏欲睡的黑暗顿时笼罩了整间房。

管奕深只依稀看得见方永新那双沉静的眼,感觉到修长的指尖撩过额前碎发,有意放轻的嗓音好似催眠。

“只是随口说说,无论应不应该,我都已经把你拉进这个计划里了。”

“一旦开始就没法回头,事到如今,不是你离不开我,是我离不开你才对。”

语气自然而亲密,游离于情话的边际浸润神经。

心跳砰然加快,萦绕耳畔的温柔嗓音仿若一针镇定剂,奇异地抚平所有躁动。

“我知道第一个晚上你肯定睡不好,早上一见,黑眼圈都出来了。”

“不过没关系,现在有我陪着你。”

“不是说枕着我的胳膊最舒服么?别想太多,先好好休息。”

管奕深向来最招架不住这般温情脉脉,脑子一片空白,只下意识朝那散着热度与清香的怀抱拱了拱。

灵活的指尖来到后颈,有一下没一下地按摩,松弛着神经。

他张开嘴,半晌,低低呼唤方永新的名字,于黑暗里得到一声柔和的回应。

那一刻,一种无法言状的安心与满足盈上心头,管奕深决定什么都不去想了。

就那么静静地聆听着沉稳的心跳,不去管夜幕降临后即将面对的刀光剑影,阖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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