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木端坐在上头,伸手敲了敲桌面,喻予淞轻轻拿起茶盅,茶盅上是柳枝上跳跃着的黄莺,鹅黄的绒毛根根分明,又十分柔软。

见喻予淞老身在在,飞木也不着急,他捧着茶盅,放在了眼前,打着转,瞅了好一会,并不是什么大家之作,很是寻常,不知喻予淞为何跟捧着个宝贝一般,真是没眼看。

“你刚一直看这茶盅,有什么好的?”难道是他在边疆那个山沟沟角落里,审美已然落后了?

“这虽不是什么大家之作,不过这是我未过门的娘子亲手做的,据说是空闲时无聊烧成的,不过,只有我手里这只是,你手上那盏,不过是路边小贩卖的便宜货。”喻予淞这话出来,飞木差点一个没收手,就挥下去了。

“没过门的娘子?”飞木淡淡地吐出一句扎心的话,“不是都嫁给你牌位了么?”

“滚”喻予淞跟着慢悠悠地吐出清晰的字眼。

飞木却笑着不动,两人相互对笑,此时若是有外人进来,只怕一进来就犹如进了冰窖一般,只想赶紧滚出去。

“你这次回来,什么时候再过去?”

“我二弟前两日已经到了边关,会在边关镇守一段时日。我可以在这待一段时日,今年圣上诏令我父进宫述职,他出边关只比我晚两日。过几天便会先来此地。”

喻予淞看向窗外,双手放在椅子扶手上,目光平视前方,“你父亲是知道你妹妹到这来了?”要不国公爷也不会特意跑到知州来。

“是。”飞木语气带着平稳,情绪一点波动都没有,甚至于是漠不关心的冷淡,对于他来说,这个妹妹好似一出生就不太投缘。

当年丹阳郡主生下她受了不少折磨,可不知为何,总是与家中的人没有什么缘分,一直都是淡淡处之。

便是丹阳郡主,似乎也一直逃避着,不太想见到清平县主。

十年前,国公爷接得旨意,将长期镇守边关,丹阳郡主抛下年幼的女儿,毅然决然选择跟着国公爷去边关,多年不曾回京。

清平县主在家中一直是国公太夫人看管,可国公太夫人竟然与清平县主也没有什么亲缘,清平县主似乎也不喜欢国公太夫人,不管是学习礼仪还是居家生活,竟都阳奉阴违。

国公太夫人经历多少坎坷岁月,她并不是那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之人,她对子孙最大的奢求便是以诚待人。

可清平县主却每每违背于她,还威胁丫鬟和婆子加以掩饰,国公太夫人罚其跪家庙,也并未曾纠正她的性子。

至于飞木的二弟,照理说,飞木常年在京中和边关来回跑,每年要有将近一半的时日与喻予淞等人一起训练,与这个清平县主这个妹妹疏远并非少见多怪。飞木二弟却是京中有名的贵族公子哥,大部分时日在京城的国公府中,一半的庶务由他管理,也常年在国公府书房读书识字,即便如此,却也不喜清平县主。

“二弟来信说了,说是祖母早已经飞鸽传书给我父亲了,我之前从营里过去,并不在边关,等我到了边关,我父亲也未曾提到,直到我要来你这,我父亲才提了一嘴。”

“清平县主与杨家一起到了知州,听小游手下人回禀,看上了我弟弟喻予潮。郎才女貌,两厢情愿。”喻予淞脸上看不出任何欣喜。

飞木无奈地道:“她婚事由父母去操心,我等会手书一封,寄给我父亲,但愿他能在进知州之前收到。去岁杨逑求娶,我父亲便已经果断拒绝了,她之前还期盼着能嫁给太子,幸而太子失踪了。在我眼里,这个妹妹跟我们家人性子真是南辕北辙,对于那些功名利禄很是醉心。”

“进宫当太子侧妃,也是她去岁的想头。原以为祖母打断了她的念头,没想到她走通了杨淑妃那条路,差点真进了东宫。若真如此,只怕我们国公府也被动了。”

“到时候国公爷解甲归田,你怕是也”喻予淞总觉得清平县主这样短视的性子似曾相识。

飞木从衣袖中掏出一枚箭头,来回把玩,似乎有些玩世不恭,“不过她在京城中颇有声誉,旁人总以为是我们家的功劳,但实际是杨家出的力。前几年杨淑妃与杨家都有意与我家结亲,若杨家无女儿进宫,且还生下皇子,我父亲或许会考虑。如今京城之中,党阀相争,太子落得如此下场,那些个世家大族在其中也出了不少力。”

“五大世家大族只效忠于陛下,这是百年来的约定,自是不会因着小女儿的心性便破了。杨淑妃到底是奢望。”

飞木侧头一笑,犹如冰川微化,“说起来,以后便苦了你了。我父亲会同意你弟弟这门亲事的。”一个举子,刚刚好,并不显眼。

喻予淞却提醒飞木,“我这个弟弟不是一般人,他与你妹妹颇有几分相似,特别是在野心上。”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对了,你急吼吼飞鸽传书让我赶紧回来,到底是出了何事?我家鸽子们还好吧?我等会得去瞅瞅,若是我家鸽子少了,你这差事,我可是办不了了。”飞木最大的爱好便是养鸽子,能一天捧着鸽子对着它说话,每一只鸽子他都能清晰认出来,并一一说出它们的区别在哪里。

这点技能,不是单纯眼力好就能够概括的,没有那投入的喜欢,是做不到的。整个营里的鸽子,都会飞木带着人在管理,甚至还发明了一套吹哨。

“你等会好好去瞅瞅,我可是吩咐了他们,好好儿待着你的鸽子,我是不想看到你泪水涟涟只为鸽了。”刚进营里,飞木就喜欢上了鸽子,可小游是个好动的,平日里无事,就盯着鸽子瞅,飞木可把小游当成志同道合的好友,小游也亦然,只是两人都互相会错意了。

直到某一天,小游终于逮着机会了,捉了一只鸽子去烧烤了。本想一人独吞的小游,想着时常陪着他蹲着瞅鸽子的飞木,总不能不讲义气,便拎着烤鸽去见了飞木,没成想,飞木愤然而起,握拳猛揍小游一顿。

小游触不及防,差点毁容,都被凑出心理阴影了。

后来两人才明白,他们不是同好,是仇敌。

当然,之后在小游放弃了吃烤鸽,将烤鸽送给飞木,又眼睁睁瞅着烤鸽被埋在土里,完成了一场充满仪式的葬礼后,彻底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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