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如浆,阴风滚滚。
范岚躲在共享单车后,看着方真真捏着票,缓缓站起身。风吹起她的刘海,她紫红色的瞳光闪烁着,仿佛两盏警报灯。
“啊啊啊啊啊啊!”
票贩子和学生们连滚带爬四散逃离,可跑了不过五六米,集体向前一趴,狠狠摔在了地上。
方真真身后飘起紫红色的色带,沿着地面扭曲攀爬,捆住了众人的脚腕。
“票!我要更多的票!”她说。
军大衣票贩子被倒吊了起来,他惨叫着,怀里噼里啪啦掉出了十几个信封,下一秒,就被方真真狠狠甩了出去,吧唧落在了灌木丛里没了动静。
方真真蹲下身,细细检查着信封。
学生和票贩子们全身发抖,缩成了刺猬。
她这是异化了还是进化了?
这特么不是我能控制的情况啊。
范岚狂戳手机。
【蓝痒痒:救命!有妖怪!】
【灶神:稳住,你是神。】
我特么是个连职前培训都没有的实习神好伐!
【蓝痒痒:大妖怪!】
【灶神:我还有一单,努力。】
艹!
范岚探出脑袋,看到方真真站起身,仰起头,下巴仿佛木偶一样动了动,嗓子里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假的,都是假票!都是假的!”
她身后的紫红色气带骤然绷紧,犹如数根威亚,将所有人齐刷刷倒吊了起来。
“救命啊!”
“妖怪啊啊啊!”
“大仙、大仙,饶了我们吧!我们只是卖黄牛票,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啊!”
票贩子们鼻涕眼泪倒流,惨不忍睹。
方真真眼中红光闪烁,身后数股紫气剧烈摇摆,那些气柱越变越粗,颜色越来越趋近红色,她张开了嘴,喷出一股血红色的雾气。
妈耶?!这又怎么了?!
范岚腿肚子转筋,眼睁睁瞅着那四名学生被方真真拉到嘴边,似乎是要啃两口。
“方真真,我们是同班同学啊!”
“大姐,祖宗,我们没得罪你啊!”
“阿弥陀佛上帝保佑色即是空,不论哪路神仙,快来救命啊啊啊啊!”
“天啊地啊,爹啊娘啊,姥姥啊奶奶啊啊啊啊啊!”
那声“奶奶”就如一根钢针,刺得范岚脑瓜仁嗡一声,眼前一白,等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竟然站到了路当中,直面异化的方真真。
什么情况?!
范岚大惊失色。
倒挂的学生和票贩子也吓得不清,口中啊啊啊叫着,方真真停下动作,晃动了一下脖子,嘴里“呲——”喷出红雾。
范岚吞了口口水,试着挪动了一下脚,幸好,身体还能动。
风吹了起来,范岚的外套下摆随风狂舞,啪啪作响,路灯从她身后高高射/了下,范岚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坚定、伟岸、如仙如圣。
方真真:“呲——神族?”
她的声音变得很奇怪,仿佛参杂了别的什么东西,有种诡异的颗粒感。
行吧,起码造型够拉风装逼。
范岚攥紧手机,抖着脸皮撂狠话。
“吾乃昆仑脉春城青龙区土地奶奶,尔乃何方妖孽,竟敢在此造次?!”
“诶?土地奶奶?!”学生和票贩子一片惊呼。
“这不科学!”
“奶奶你也太年轻了吧!”
闭嘴吧你们!
范岚狠狠瞪了一眼。
方真真似乎被范岚的名头镇住了,她安静了几秒,脖子一格一格转动着,颈椎发出咔咔咔的声音。
“你身上有种味道——”她笑了,嘴角越裂越大,最后竟咧到了耳根,露出红色的牙床,“很熟悉啊。”
紫红色的气带绷直飞向天空,票贩子和学生们摔到了地上,下一秒,粗/壮的紫红色气柱呼啸着罩向了范岚。
火辣辣的气喷到了眼前,范岚条件反射向后一仰,卟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强大的惯性使她整个人翻了过去,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飞沙走石,等她再次爬起身的时候,才发现四周的地面全裂开了,而她居然是靠着一连串后滚翻躲过了攻击。
方真真:“……”
范岚:“……”
我运动神经什么时候这么牛逼了?
方真真大喝一声,气柱化作利箭朝着范岚射下。
“妈耶耶耶耶——”
范岚一路狂奔,身后的柏油地面被紫气刺穿,爆出刺鼻的焦糊味,范岚感觉双腿脱离了控制,奔跑的速度甚至让她心惊胆战。
什么情况?
我特么终于有主角光环了吗?
“土地奶奶加油!”
“加油!加油!”
那边的票贩子和学生崽居然还在助威。
我特么!
“还不赶紧跑!”范岚大叫。
那些家伙这才如梦初醒,拔腿狂奔,可不知道是吓得腿软还是怎么回事,才跑了几米,又噼里啪啦全摔在了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范岚只觉脚下地面一震,一道红光破土而出,仿佛一根鞭子抽向了她的面门。
范岚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脚下犹如按了弹簧,嗖一下跃起了五米多高,她失重了,心脏塞进了嗓子眼,夜空大地在眼前飞转,突然,腹部狠狠撞上了什么东西,她停住了。
范岚趴在了路灯上,四肢软塌塌吊着,灯光在肚皮下散射着惨白色的光。胃里翻江倒海,范岚哇一口吐了出来,因为没吃晚饭,只吐了些酸水出来。
下面的情况十分不妙,票贩子和学生们趴在地上,身上缠绕着扭曲的紫红色气体,方真真四周的地面如蛛网般裂开,她身体各个骨节以非人类的角度扭曲着,数根巨大的血红色气柱在她身后疯狂扭动,仿佛血色的巨蟒。
裂开的柏油路面下,闪烁着白色的荧光。
不、不对,不是光!
范岚使劲儿挤了挤眼皮。
是银白色光线,仿佛发光的光纤电缆,编织成无数正方形的格子,从山脚一路攀升,铺满了整座白格山。
“乾——坤——无——极——道——法——自——然——”
夜空中传来悠长的颂音,数不清的荧光从地面升起,犹如数以万计的萤火虫,它们不断的往上、飞舞,落在随风摇摆的树枝上,铺在沙沙作响的叶片上,形成茫茫星海。
一个人高高站在树尖,他穿着飘逸的白色长袍,身后是一轮圆月,如墨发丝飞舞在月光中,如梦似幻。
他高高竖起手臂,掌心中亮起冰蓝色的柔光。
“千山百格阵——启——”
整座山的光格发出耀目的银光,直冲霄汉,方真真倒地嘶吼,那声音已经不似人类,更像是野兽,狂舞的红色气带被白光蚕食、吞噬,压入了地面,缠绕在票贩子和学生身上的紫气在白光中化作了一缕缕烟尘。
白光渐渐泯灭,消失。方真真躺在地上,睡相安详。
树梢上的萤光颤抖着升向天空,擦着范岚的脸飞了过去,范岚这才看清,那些萤光其实是发光的水珠,每一滴都晶莹剔透,犹如钻石。
水珠漂浮在白袍人的四周,恋恋不舍缠绕着他的衣袂、指尖和发丝。清澈的水光照亮了他的脸,他的睫毛轻轻颤动着,荡起温柔的笑意。
范岚的下巴掉了。
她看着那些水珠升入夜空,化作夜幕中的星辰,她看着白袍人踏风而来,把她从路灯上夹了下来。
“可有受伤?”他问。
范岚下巴咔吧合上:“容、容容沐?!”
容沐愣了一下,猝然后退半步,裹紧了衣服,“失、失礼了。”
没有了柔光滤镜的加持,范岚终于看清楚了容沐的穿着。
飘逸的白袍实际上是一件睡衣,纯棉,单层,透过衣料甚至能看到里面穿着的圆领背心。
显得容沐腰细腿长的,是一条灰色的秋裤,脚腕上还起了球。
最过分的是他的鞋,粉红色的塑料拖鞋,超市货,十根光溜溜的脚趾头紧张地蜷缩着。
范岚:&%¥%*……&!!!
范岚强迫目光从容沐的大拇脚趾上挪开,看了看四周。
票贩子和学生们晕倒在地上,地面已经恢复如初,只有一张演唱会门票孤零零摆在地上。
“这个学生也是妖吗?”范岚捡起票,前后翻了翻,问。
容沐蹲下身,用指尖轻触方真真的额头。“她是人类。”
“可是刚刚——”
“有东西打破了白格山的结界。”
范岚怔了一下,“难道是——”她看向手里的演唱会门票。
票上的紫气消失了,只留下灰蓝相间的空洞瞳孔。
容沐:“这是什么?”
“价值四万五千元的超级大法咒吧——”
“咔!”
树丛里发出微响,容沐攥住范岚的手肘把她塞到了身后,灌木丛里冒出了一个人头,扯着嗓门尖叫。
“鬼啊!妖怪啊!救命啊啊啊啊啊!”
居然是最开始被方真真扔出去的那个军大衣,他连滚带爬冲下了下坡,好死不死的,山脚下传来了警笛声。
“警察叔叔,救命啊啊啊啊!”军大衣跑得更快了。
“不好!”容沐拔腿就追,甩飞了一只拖鞋,就在此时,一道黑风从天而降,咚一声撞在了军大衣的后背上,一辆二八自行车从他后背上碾了过去。
“什么情况?这人是谁?”计隗单腿撑住自行车问。
警灯“吱哇吱哇”沿着山路亮了起来,范岚听到警察在扩音器里大吼。
“所有人双手抱头,不许动!”
“啧!”计隗摘下外卖箱往范岚怀里一塞,范岚只觉身体一高一矮,又被拎到了自行车后座上,而自行车前横栏上,坐着一脸懵逼抱着拖鞋的容沐。
身后警笛声震耳欲聋,范岚看到了警车的前照灯。
“走!”计隗骑着自行车疾风般冲了出去。
范岚:“下山只有这一条路啊啊啊啊——”
计隗没有下山,而是冲上了山,自行车犹如一头钢筋铁骨的铁牛,在树林里飞速穿梭,车轮碾压着枯草荆棘逆行而上,速度快到无视地球引力。
树枝、枯叶、灌木丛还有不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植物从范岚脸边扫了过去,范岚一只手紧紧抱着外卖箱,另一只手死死揪住计隗的外套,只觉心肝脾肺肾都要被颠烂了。
突然,范岚眼前一亮,她沐浴在了月光下。自行车抵达了玻璃栈道,已经到了山顶,没有路了。
可自行车非但没停,反倒开始加速。
范岚眼看着车头距离栈道的栏杆越来越近,越来越快——
“妈耶耶耶!”
“阿隗别啊啊啊啊啊!”
车轮碾过玻璃栈道的护栏,砰一声弹起,载着三人腾空跃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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