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路渺茫,深陷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洛元秋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只觉得一身衣裳尽湿,两袖沉沉。眼前雾气流散聚合,那银蝶吃力引路,但始终也不见尽头。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她喃喃自语,“我是在往上游走,还是向着下游去?”
外袍浸水后格外沉重,洛元秋索性脱了它抛进水里,着单衣一路紧追银蝶。忽然黑暗的水面出现一片幽幽的紫光,像是从遥远的地方漂来。那是睡莲,宽大的叶片托着一朵紫花,花蕊中含着一颗明亮的光珠,明彩夺目。它像失了根茎般随波逐流,如一盏河灯,从洛元秋身旁漂过。
洛元秋顺手拦住它,捧起叶片时花瓣慢慢闭合,蕊中明珠不复光彩。她将它重新放回水中,叶片上的莲花缓缓绽放,珠光莹紫,顺水漂远了。
越来越多的睡莲从她身旁漂过,将漆黑的水面映得凄冷幽寒,一如幽冥。洛元秋推开它们,它们又被水流推了过来。她所至之处,莲花纷纷合拢,待她走远后回顾,那些花才慢慢绽放,流向不知名的去处。
洛元秋走到此处,发觉河水仅到小腿,复行数十步,水愈浅,仅没脚踝。她心知这就是尽头了,此念一起,便觉一股风吹来,除却水声之外,另多了草木窸窣声。
她俯身一抓,果然拽起一把野草之类的东西,青草气息浓烈。抬眼看去,那一直引路的银蝶在夜风中飞舞了一阵,忽然去了踪迹。
洛元秋见不远处有隐隐火光,屋舍轮廓俨然,不由暗自思忖,难道景澜就在这里?
梦中之事向来不能以常理而论,但也由梦境主人心境所定。洛元秋最初就凭着自己的直觉在皇宫中找到了景澜,这次她也依然打算凭依直觉行事。
她走向那间屋子,见门半敞着,干脆大大方方推门而入。屋中陈设简陋,角落搭着几个晾晒用的篦帘,弥漫着草药的清苦气味。
洛元秋目光落在桌上那盏油灯上,这油灯看似平平常常,但火光竟是异常的明亮,照得屋中犹如白昼,四处角落都份外清楚。她靠近油灯一看,灯壁上绘着几条龙飞凤舞的咒语,光彩流动,果然不是寻常人家所有之物,必是修士所为。
不等她仔细研究那灯上画了什么咒语,余光却瞥见一点银色,登时一惊。那不知道何时消失的银蝶竟又回来了,歪歪扭扭地贴墙而飞,从竹帘下闪了进去。
洛元秋忍不住喊道:“等等我!”
她怕银蝶又消失不见,忙跟了上去,掀开竹帘后看见一高一矮两道人影立在屋中。
高些的那道人影裙裾散开,做妇人打扮。她容貌昳丽,非言语所能描述,随着火光的映照,仿若一卷徐徐展开的古画,极尽温婉静雅之美。洛元秋平生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可惜她美则美矣,眉宇间却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忧郁。她屈膝跪坐在垫上,为铜炉中添了些东西,合上盖子后轻轻扇了扇。铜炉中青烟袅袅升起,随即变为无色的烟气,散入屋中。
“这是什么?”
她身旁的女孩仰头看着升腾而起的烟气,略带不解地问道。
洛元秋这才看了她一眼,见这女孩眉眼依稀与女人有几分相似,只是年纪尚小,五官还是一团孩子气。
奇怪,这对母女怎么会出现在景澜的梦境里?
这二人仿佛看不见她,女人答道:“这是降真香,能让她好受一些。”
女孩又问:“她为什么一直睡着?”
女人将香炉挪开,道:“她生病了,需卧床修养,你愿不愿意在此处陪一陪她?”
女孩面露犹豫,转头向身旁的床榻看去,极轻地点了点头。
“好孩子,”女人如释重负般起身,摸了摸她的脸微笑道:“你在这里陪妹妹,娘去去就来,好不好?”
“好。”
待女人走后,女孩拖去鞋子爬上床榻,好奇地向那个躺着的人看去。
洛元秋也坐在床边,随她一同探向被褥中的人。
女孩伸手戳了戳那人的脸,与此同时,原本在半空中翩然飞舞的银蝶下落,绕着二人飞动。
洛元秋咦了一声,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心想这银蝶好生古怪,怎么像个扑棱蛾子似的飞来飞去。
她正欲将它弹开,银蝶却停在了女孩肩头,再也不动了。
洛元秋一呆,盯着女孩,一时间几乎忘了言语。
被褥中那人突然动了动,女孩吓了一跳,后退了些,小声说:“你醒了吗?”
女孩让开后,洛元秋得以清楚地看到被褥中那人的面孔。那不过是个孩童,此时双目紧闭,看面容比这女孩还要年幼许多。
无比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她怔愣片刻,心底寒意油然而生。
好好好,就快要开学了,老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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