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宥到的时候,琴房内只有五六个少年,他刚走到自己的位置上,一本飞过来的书啪一声落在桌案上。

齐宥抬头,望见魏九朝一头薄汗,冷着面孔眉眼望天的走过来。

齐宥笑道:“九朝,你来得倒快,角儿里的位置我已经替你占好了。”

旁人都抢正中间的好位置或者有名气的琴,偏偏魏九朝每次都抢着雄踞角落。

若是以往,齐宥替他占位也没什么,可今日魏九朝看了看坐在齐宥身侧的萧朗吟,又瞟了眼遥遥的角落,发冷的脸愈发黑了几分。

敲过上课钟声,少年们纷纷撩起袍角,跪坐在垫子上。

齐宥垂眸望着地上矮矮的坐垫,一脸为难。

萧朗吟轻挑琴弦试音,看身侧的齐宥始终未落座,皱眉道:“腿还是不舒服?”

“唔,我午后容易犯困,”齐宥努力做到面不改色:“站着听课,精神!”

琴艺先生进了琴房,一眼瞧见下首眉目如画的少年,立在古琴旁,满是手足无措的样子。

他微有些诧异,和蔼出声道:“这位监生,古琴是要坐下弹的。”

琴乐虽也是男子该熟悉的六艺,但书生们向来埋头苦读,有些没见过世面的小书生,在古琴前束手束脚,脑子一懵连是站是坐都搞不清也是有的。

他看齐宥年纪小,又手脚局促的站在那里,还以为他是从未见过古琴的寒门子弟呢。

齐宥脸色一红,只得认命般坐下去。

他不像别的男子般撩动袍摆,倒下意识的用双手拢住袍子后襟,规规矩矩跪到垫子上。

跪下的一瞬间,齐宥脑海中依次闪现出按着短裙落座的女孩儿们,害,他算是理解走光有多苦了!

他垂头整理袍摆,确定外袍把里衣遮挡得严严实实,方才直起腰,把手摆在琴弦上。

周围的监生:???

这还是那个下课时一言不合就抬腿踢魏九朝的小少爷么?

有人强忍住没笑出声:“瞧阿宥这羞涩放不开的模样,我还以为他是抚琴招徕生意的女子呢。”

就连萧朗吟,也望着齐宥微微皱眉,若有所思。

齐宥自动屏蔽周围人目光,跪坐在垫子上,认真的随琴艺先生缓缓拨弦。

齐宥熬到一节音律课结束,简直汗流浃背。

赵昭过来拍拍他肩膀:“走啊,一起上茅厕。”

“……”齐宥脑海中刚松了的弦又紧绷起来:“不去,你怎么每次去茅厕都拉着我啊,是不是日后洞房还给我留个地儿?”

赵昭摸不着头脑:“之前不都一起去的么?”

魏九朝一节音律课上完,怨气也消散了,听他们插科打诨便伸头过来,高深莫测的一笑:“阿昭,这你就不懂了吧,算起来,阿宥比你还小两岁呢,他知晓自己还没长大,自然不愿坦诚相见。”

齐宥一琢磨才品出味儿来,追着魏九朝猛打:“你说谁小呢魏九朝!告诉你,说话要有真凭实据,这话讲出来你是要负责的!”

赵昭已经笑得说不出话,魏九朝一脸促狭:“不服气去比比?”

齐宥欲哭无泪,这书里都什么人!一天天书不好好念,满脑子黄色废料。

几个人去膳堂简单吃了些东西填饱肚子,已经快到散学的时辰,齐宥心事重重的和他们一起走到国子监门口。

魏九朝扫他一眼:“阿宥,别是有什么大事儿瞒着我们吧?”

齐宥简直汗毛倒立,他身边的人都是福尔摩斯转世么?

“恩,我瞒着你准备上你家去提亲。”齐宥逼近他笑逐颜开道:“放心,弟弟我早就长大了,不会苦着我们九朝的!”

魏九朝明眸微挑,半晌说不出话。

齐宥看魏九朝不说话,以为他羞恼得无话可说,心里的担忧和烦闷登时一扫而空,嘴角也忍不住的上翘,愈发对他连连打趣。

魏九朝侧脸被落日照得泛红,偶尔反唇相讥几句,但火力远远不如齐宥。

齐宥愈发得意。

过了片刻,魏府的马车到了,魏九朝踮起脚尖冲马夫摆摆手,和齐宥二人告别后逃也似的飞跑过去。

齐宥也早已看到那辆停在宽阔僻静处的黑漆马车,等赵昭离去后,他深呼一口气,刚迈出两步。

忽听身后传来清越熟悉的男声:“齐宥?”

齐宥回头,萧朗吟站在国子监廊檐下,薄薄的窄袖襕衫卷起,露出坚韧强健的小臂。

齐宥抿唇:“你怎么现在才走?”

他估摸着这个点同窗大都离校归家,谁知萧朗吟竟还在学里?

萧朗吟擦了擦鬓角的汗珠,笑道:“我趁着放课早,去射圃练了一个时辰的骑射。”

朝廷盛夏照例要举办骑射赛,作为镇远将军的儿子,萧朗吟自然要有一个能拿得出手的成绩。

齐宥点点头,准备等他离开后再上车。

谁知萧朗吟淡淡扫过那辆纹饰精美的黑漆马车:“齐府换车了?”

齐宥登时头大:“是,我哥哥前几月不是升官了么……”

心里却很莫名其妙,萧朗吟作为原书男主,向来人狠话不多,怎么也开始过问马车这等微末小事儿了?

萧朗吟看向齐宥:“这马车我倒有些眼熟。”

齐宥心脏登时狂跳,只得干笑几声道:“黑漆马车不出挑却能镇住场面,想是京城不少官宦人家都有差不多的吧。”

萧朗吟微抿唇角,点点头道:“那明日见。”

齐宥心虚的应了一声,尽量面色镇定的钻进马车。

夕阳将坠,萧朗吟望着远去的马车,眸底浮现一抹疑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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