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盛娆是得了消息匆忙赶来的,有一瞬间,不知道该作何回应。因为她先前趁着李相于回乡探亲的趟儿,已把曲方艳和他儿子顾斯于发卖了出去,且让顾斯于顶了顾照宁的名头···是以,府里已经没有贱奴顾照宁了,而府中的侍人户簿上添了一个新的名字。

少年望着她,凤眸布满了血丝,带着满满的雾气和怒意,乍一看与顾照宁颇为相似,只是瞳色更深,眼尾弧度也更为狭长,不同于弟弟的温润天真,而显得过于成熟凌厉。

但是不可否认,这依然是很美的一双眼睛。

“都松手。”江盛娆撇开视线,示意那些婆子仆侍们。有些个呆笨的平生连个皇女的衣角都未曾见过,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女子衣着不凡,容貌颇为明艳。

张桂等人形势分明,早已勤恳地开始磕头跪地,不敢再逞威势,只是心里却隐约不安。要知道,往前那么十数年,这位主儿也从没纡尊降贵踏足过后院这样的鄙陋脏乱之地,而现下才短短数余月,就来了这么两三趟,怕是事出有异。

“殿··殿下,老奴··不该私自处置贱奴,平白污了殿下的眼,老奴有罪!”张桂扑到女子脚边,战战兢兢道。

任谁都知道,贱奴本就命贱如蝼蚁,人人皆可欺凌玩弄,在后宅之中打杀更是寻常小事,于情于理,张桂的做派都寻不出错儿来,说这一番话不过是以进为退,主动认这无端之错,以防更大的祸患罢了。

“爹爹···”张惜鹃面露不忿地叫道,声音细如蚊蚋。她在后宅仗着张桂的权势耍了十来年的威风,今儿确实是头一遭吃了瘪子,心里挫败的很。不过,这做主子的身份再高贵,排场再大,这殿前宠爱的侍郎还不是叫她早就尝过又尝,吃了剩下的?

这么一想,张惜鹃倒心平不少,她也知道何时是时候伏低做小,卑躬屈膝,真不像现下这个贱奴,蠢笨至极,竟然还直挺挺地站着,手上刀具也不扔。

“照宁,是不是··死了?”少年一字一句地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声音轻缓而沉闷,似乎很费力。

在一众缄口中,却显得格外地清晰,尖刻。

江盛娆想说没有。

然而她只是略微皱眉,脸上流露出不解的神情,似乎早已忘了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李总管真是过于多虑了,还几次三番地嘱他留意殿下的行踪,说是殿下若来探看便尽快处置了···张桂心里暗自嗤笑,府中这位性情乖张,风|流薄情的祖宗,怎么可能去留意一名贱奴的名字,甚至去关心他的家人和生死,这未免也太过可笑了。

“府中不日就要设宴品秋,别在这关口给本宫平白添条人命,无端端地触了霉头。”江盛娆语气森冷,神色桀骜而不耐,她扭头吩咐了大夫几句,便不欲多留。

眼下作出这番举动又过于招摇了,府里人多眼杂,她为了顾家的人行事越高调,一旦传了出去,甚至传进宫里,他们怕是就越危险··她承担不起任何差错,只能在后院留点眼线,让顾氏父子不至于危及性命,如此,她在那个几乎无欲无求的少年面前,才能继续持有“要挟”的筹码··不是吗?

她这到底是当得哪门子反派啊···

江盛娆往张桂身侧轻扫了一眼,地上跪伏着的人似有所觉般地偷偷往上瞥了瞥,正巧与江盛娆视线交汇。

张惜鹃头皮发紧,又重重地低下头去。

“恭送殿下~恭送殿下~”张桂心里轻快极了,原本还以为女儿和自个儿性命堪忧,毕竟府中这位主子暴虐乖张的脾气可是出了名儿的,却没想到只是虚惊一场。

江盛娆才刚转身迈了几步,众人便如同重新有了生气般,忙不迭地磕头谢恩,身影起起伏伏,倒是忽略了那个濒临奔溃的少年。

照宁···死了······

是她害死的···都是她···

顾照元的脑海中一直反复回旋着这个声音,他听不进任何人说话,他也忘了身边伤势严重的父亲。

他的心似乎被一只冰冷可怖的手紧紧地捏拽着,难以跳动,近乎窒息。

江盛娆刚走了几步,却听到后面响起一阵惊呼,紧接着是那种金属扎入后背的冰冷痛感。

她的眼前一片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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