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时候,佛海经历了一场罕见的冰雹。拳头大的冰雹密集地砸下来,叮叮当当。气象台说,是因为南海上生成了双台风,冷空气一路西进,与盘旋在西南的副热带低压狭路相逢,才给这远离海洋的热带腹地带来了这暴虐的天气。
朋友圈都在发各种受灾情况。那些被砸坏的车窗和太阳能热水器大概永远不会想到,太平洋上的一场台风,会让它们死得如此轰动。
被人在茶余饭后聊起的台风受害者不只是太阳能热水器,还有大鱼塘边的钳嘴鹳。城边上有个水池,是几年前搞基建时挖出的大坑,后来开发商资金不足,房子烂尾了,只留下一个大坑光秃秃的,数年大雨下来,竟积少成多,成了个不大不小,不深不浅的湖。有人曾组织来湖里放生,慢慢地鱼多了起来,大家总觉得应该有个名字,不知谁最先叫出来的,后来人们都叫它“大鱼塘”了。鱼塘边本是一片烂泥滩,风和水鸟带来了植物的种子,慢慢长了很多芦苇等野草,形成一块小小的滩涂,不时有人来野钓,自成一片风景。
钳嘴鹳的到来是两年前的事了,这些浅灰色的大家伙披着浅灰色的羽毛,染着黑色的尾羽,抬着硕大而坚硬的像钳子似的大嘴巴,从东南亚远道而来,在大鱼塘边生活,有时形单影只站在池边茕茕孑立,有时呼朋引伴飞到不远处的水田里觅食,成了本地鸟类爱好者的一件盛事。
没想到,这次的冰雹灾害,它们也成了受害者,一场风灾,硕大的冰雹砸死了二十多只钳嘴鹳,留下一地的尸体,没死的那几只也是受伤严重,被冰雹打断了脚或是折断了翅膀,沈浩带着他的团队连夜给钳嘴鹳治疗,把大鸟受伤的部位用夹板固定起来,一只只翅膀突兀地支棱着,脑袋低垂,悲伤从鸟眼睛里泄露出来,带着一种惹人心疼的喜感。大家在朋友圈哀悼这场无妄之灾,有人在本地论坛上发帖呼吁:把这些钳嘴鹳保护起来,势在必行!
张扬站在山河动物园门口,看着雕花拱门上迎风摇曳的蔷薇花枝,那一场大风也将开得正好的蔷薇花打下了不少,只剩绿肥红瘦。
他这次来的目的很单纯,用他的话来说:“给你们送惊喜来了。”确实是惊喜,政府竟然主动提出,将大鱼塘划拨给山河动物园,改建成动物园的一部分了。
“这块地的开发商破产了,土地闲置超过了期限,已经被政府收回了。但按照它的面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位置也不好,很难有效利用,加上现在已经成为了很多那什么鹳的栖息地,”林清打断了他:“是钳嘴鹳,《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濒危物种红色名录里的,属于低危物种。”
“好吧,钳嘴鹳。”张扬耸耸肩:“林小姐你战斗力还是很强嘛,这么爱纠错。”
林清大囧:“不好意思啊,我就是正好,碰到自己懂的东西了。”
张扬笑笑,接着说:“就是因为这些钳嘴鹳,它们很少见,很难得,加上还有些七七八八的鸟类和鱼类,吸引了很多关注,你知道的吧,南方观鸟协会。”
林清点点头。这个南方观鸟协会在观鸟界是权威的存在,就是他们组织人来拍摄了钳嘴鹳,才让佛海在观鸟界火了一把,每年冬春都有长枪短炮跑来蹲点拍鸟。
“政府很想好好保护这个大鱼塘。但有句话说得好,专业的事还是应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干。所以,”张扬停顿了一下,看着林清微微一笑,递过一份文件来:“上个星期县委常委会已经通过了,把大鱼塘及其周边的两亩土地无偿划拨给山河动物园,用于钳嘴鹳保护基地的建设。”
“你们的水鸟园不是一直苦恼空间太小么?现在有地方了。”
林清送他到门口,几个月前不欢而散,再见时他依然是商务白衬衫,似乎清减了,好像又更成熟了些。像一块水晶,刚刚问世时火彩四射夺人眼球,阳光下甚至有点难以直视,但经过时光打磨后,变得圆润光洁,非但没有失去灵动的光彩,还增添了几分通透与豁达。
她相信这份惊喜里绝对有张扬的贡献,站在长颈鹿栈桥上远眺水鸟园时,他眼里那份真诚的喜欢是藏不住的。但更多的话,似乎也只能藏在一句“谢谢”里。
张扬笑得云淡风轻:“好的风景,就像好的人一样,谁不爱呢。我是外地人,以前不太了解你们当初的执著,但这段时间,花了点心思走走看看,好像也开始对佛海有感情了。我也想像这个小地方,能越变越美,能出一点力,也是好的。”
“而且,我不希望杨眉,只对我留下坏印象。希望再见面,至少还能做朋友。”
林清送他到门口,说:“我以为我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
张扬回头:“好。我会常来的,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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