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两个字还没出口,玄关处传来响动。

江连阙提着一袋零食走过来,一看就乐了:“哟,你俩这就聊上了?热不热?我给你们带了饮料。”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袋子放在大理石面的小几上,把酸奶和波子汽水拿出来:“梨梨,你今天的练习曲学会了吗?”

这本来只是无心的一句话。

可他话音一落,骆亦卿就察觉到,江梨一整只地僵在原地。

他瞬间火了。

妈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好不容易哄好的。

这要是再哭起来怎么办。

深吸一口气,骆亦卿气定神闲地开口:“兄弟。”

江连阙:“嗯?”

“你妹妹刚刚跟我说,她今天学了新的祝福语,想第一个告诉你。”

“哈?”江连阙新鲜死了,转而笑着去看江梨,“怎么,想跟哥哥说什么?”

江梨有些犹疑,转头看看骆亦卿。

后者一脸和善,轻轻拍拍她的肩膀:“没事,去吧,大声点,告诉他。”

江梨得到鼓舞。

她抬头看堂哥,嗫嚅着,小声吐出一个句子。

江连阙没听清,凑过去:“能大点儿声吗?”

小姑娘舔舔唇,鼓足勇气,声音响亮道:“我不想学钢琴,也不喜欢乐器,哥哥,你可不可以跟我妈妈说一说?不管能不能说动她,都谢谢你……我草。”

话音落下,一片死寂。

江连阙:“……”

江连阙:“??”

话的内容是没问题,可最后这用“给您拜年了”的喜庆语气说出来的两个字,是谁教的?

骆亦卿停顿片刻,还是没忍住。

捂住脸,笑得肩膀发抖。

江梨茫然地看看表情古怪的江连阙,再转头看看乐不可支的骆亦卿,陷入更大的茫然里。

“对不起啊,小江梨。”下一秒,还是骆亦卿先一步开了口,“哥哥给你道个歉,刚刚骗了你。”

他坐在她身侧,一只手搭在沙发背上撑着脑袋,偏头来看她,桃花眼微微垂下时,眼皮勾出浅浅的褶。

七月的阳光在少年身后蔓延,他声线很低,勾着唇角,低低地笑,却又很诚恳:“‘我草’是骂人的,不是祝福语,也不是什么好话,不可以拿这个说别人。”

江梨微怔,立马惊慌失措地转头去看江连阙。

可下一秒,就又见骆亦卿敛了笑意,斩钉截铁地、极其认真地道:“但你堂哥除外,他确实欠骂。要是有人把我锁在家里学钢琴——”

他抬眼,凉凉道:“早被我日出八百条街了。”

“……”

-

江梨对那个暑假的印象格外深刻。

把话说开之后,她剩下的假期里,没有任何一天,是耗在钢琴上的。

江连阙擅作主张,取消了她之后所有的钢琴课程,三个人格外默契,谁也没有跟江梨她妈说。

南方的盛夏凉爽明亮,她从那时候起,多出来一个没有血缘关系,但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的哥哥。

尽管这个一头红发的家伙长得非常像不良少年……

可此后寒来暑往多少年,她始终怀念小学时,这个与他有关的夏天。

不过——

思绪落回包厢内,江梨撑着下巴,还是忍不住:“就算是一起定做的衣服,你俩这背影也太像了吧?”

江连阙语气凉凉:“自己眼瞎,能不能就不要怪别人?”

江梨正想回怼,骆亦卿突然放下筷子,不紧不慢地低声:“哪里像?我比你哥好看多了。”

他轻飘飘地,语气幽幽:“好看到,你今天在会场里,都忍不住要偷拍我。”

“不是吧?”江连阙震惊,“你偷拍他?你都没偷拍过亲哥,你……”

“哎呀不是。”江梨解释,“是他学生拜托我帮忙拍个照的,很正经的那种,我是光明正大的……算了,我给你看照片吧。”

她说着,伸手去拿相机包。

手指刚刚触到单反,却突然想起:“我内存卡放报社了,没带回来。”

“没事,先吃饭吧。”江连阙本来就不想看骆亦卿的照片,“反正今晚之后,你要在他家住挺长一段时间呢,想看什么时候不能看。”

江梨觉得这话有点儿歧义,可是骆亦卿气定神闲,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她突然好奇:“虽然这些年都没怎么见过面,但我之前也听说骆……去读医了,原来读的竟然是军医吗?”

“骆”后头那两个字念得含混又迅速,饶是骆亦卿这么好的听力,也没听出她喊的到底是“叔叔”,“老师”,还是久违的“哥哥”。

他不轻不重地,回了个鼻音:“嗯。”

江梨舔舔唇:“那,你们医院会有医闹吗?”

骆亦卿手指微顿,像是听到什么有意思的话题,突然抬头朝她望过来。

包厢内光线柔和,他有棱角的轮廓也被打磨得很温柔,桃花眼眼角微微扬着,要笑不笑的,带着层别样的深意。

江梨心里没来由地一突,下一秒,就听他徐徐发问:“小朋友,你知不知道国家暴力机关,为什么要取名叫,暴力机关?”

江梨:“……”

行,她又问傻逼问题了是吧。

“你知道的,我这妹妹从小脑子就不是很好,刚刚还转了系,下个月又要面对新同学。”江连阙笑着跟基友碰杯,“所以我出差的时候,你多罩着她一点。”

“好。”骆亦卿没多说什么,很给面子,碰杯将剩余红酒一饮而尽。

江梨完全忍不住:“读医的时间是不是挺长的,骆……本科也读了六年吗?”

医学类本科大多是五年,只有华西读六年。

骆亦卿和善地笑笑:“只要你想,不仅可以读六年,还能读出大七,大八,或者大九。”

江梨:“……”

江梨安静如鸡地闭上嘴。

-

一顿饭吃完,夜已经很深。

江连阙提着行李箱追赶异国朝阳去了,骆亦卿平时自己开车,今晚喝了酒,打电话叫司机来接。

他有三分醉,上车之前,下意识伸手,在江梨头上挡了一下。

江梨一下子愣住。

小时候她迷迷糊糊的,跟着江连阙和骆亦卿出去玩,上车下车老是撞头。

江连阙嘲笑了她一阵子,但她后来再跟他们一起乘车,两个男孩子都会习惯性地抬手帮她挡一下。

而此时此刻,两个人站在城市中央。

四周的夜色繁华璀璨,灯火滚沸热烈,笼在月光中的年轻男人眉目疏淡,明明是同样一张脸,可比过去成熟太多,以至跟记忆也产生出入。

“骆……”江梨嘴唇翕动,忽然涌起冲动,“谢谢你,好久不见。”

夏天的夜风,勾得人心里发痒。

骆亦卿低低笑了一下,突然拽住她往回拉,“砰”地一声,关上车门。

江梨不解地望向他。

皎洁月色下,男人轻勾了下唇角,转过来:“客气了,这是你该谢的。”

他的声音不如晚饭时清朗,浮起隐晦的玩味与笑意:“骆骆骆,才多久不见,结巴得连哥哥都不会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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