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支是他的老伙伴,多年陪伴已像是他延长的手臂一般。可惜退了伍他的爱枪也被收回,不知道现任主虫对它怎样。
现在没有枪,有把长弓也足以让帕特里克感到畅快。他手上的长弓足有半虫高,弓身是棱角锋利的M型,弓弦呈现出暗金的色泽;整把弓狂野得与军雌本虫展现出的气质分外不符。
打只兔子对他而言是杀鸡用牛刀,轻松得很。与其说他在狩猎,不如说是在享受自由的风。
许久没有过的感觉。退伍后帕特里克一直面对的是失败失败失败,几度自我怀疑,把原先的骄傲荣耀丢了个一干二净。
也许他早就需要这样一场放松了。别整日想着怎么修正自己,怎么迎合他虫。
不多时帕特里克打到了一只肥兔,原路返回去找乔先生。
狩猎归来的军雌看到这样的一幕——身材纤细的亚雌枕着手臂,以完全放松的姿态仰躺在地上;他的神情悠远又茫然,眼睛半阖着,半片睫羽沐浴在阳光里。
像一张安静的画。帕特里克屏住呼吸,突然能够理解雄虫们更加偏爱亚雌的心态了。
摄像机自己给自己关掉了快门音,悄悄从角落里钻出来抓拍。
可惜赏画虫尚没有动弹,画中虫就自己打破了这份静谧。
“嘿——你回来啦?还真的挺快的。”乔瑞青随手捞起终端看了看时间,重新挂上热情友好的笑脸,“这还不到半个小时啊。”
前军雌忍不住微笑,颔首致意,掏出一把刀子开始麻利地处理起兔肉来。他拿刀的手异常稳定,挑皮剔骨自有韵律节奏。
乔瑞青盯着帕特里克翻飞的手指出神,突然想要离这只虫更近一些:“……你介意跟我讲讲你在军营里的故事吗?”
这个问题让前军雌有点意外,但是他仍然愿意分享。
于是乔瑞青接下来听到了帕特里克的军营生活。这只雌虫看着沉默寡言,但意外地很会讲故事,把他的虫生说得十二分有趣。
就读军校的热血与梦想,新兵时期的挫折与磨练;行军拉练困得快要睡着还得强颜欢笑唱战歌,偶尔被战友拉出去偷偷猎只野味打牙祭。关于这位战友的故事特别多,他们慢慢从相看两厌到生死与共……
“我的那次指挥失误也害死了那位战友。我……他最后一次跟我联络说的是‘不怪你,不是你的错’。我就觉得,哪怕是为了他,也要努力活下去。”帕特里克薄唇抿出一丝微笑来。
真奇怪。这些事情原先都是帕特里克不能碰的伤口,本就悲伤的是日日插在心口拔不出的刺,原先美好的也如□□。但今天他就是迫切地想把它们全都倾倒出来,说出口以后一身轻松,好像某种沉重的东西终于远去了。
在被问及涉及隐私的问题需不需要剪掉的时候,帕特里克摇摇头:“不,我希望你留下它们。都是些好事情,这世上能多一只虫知道也是好的。”
“哪怕我知道这些内容播出以后可能会招致一些辱骂或者暴力……”前军雌笑道,“但是我觉得现在我可以接受它们了。”
乔瑞青一直在一旁托着下巴,做个黄金听众。他看着帕特里克的眼睛慢慢有了光亮,就像焦渴的植物重新焕发生机。
最后他笑吟吟地说:“很荣幸能听你说这些。我就想告诉你——对自己好一点,你很优秀。”
属于帕特里克的一日梦境在吃喝谈笑中过去了。
傍晚,乔瑞青拖着身子回到家,虽然疲惫但是成就感满满。完整录像带已经回寄给制作组,大概今晚就能收到初步反馈。
他本来不是很有综艺感的虫,更从来没有过明星梦。像这样为一部综艺努力,最早不过是为了逃避而已。就像被生活挟裹着向前。
可是今天这样一集节目录制下来,乔瑞青突然真的对综艺事业燃起了一丝热情。
只要有一只虫能因此得到一点温暖,那他的努力就有意义。
*
剪辑师先生今天加班。这个加班机会还是他挤破脑袋抢来的。
原因无他,今日要剪的是雄虫阁下的片子。啊啊,他会是第一个看到乔瑞青阁下首秀的虫!说不定还可以偶尔截到阁下的正脸呢。剪辑师先生心情激荡,抖着手指点开原录像。
在他身后,策划先生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围观,不知道自己要摆出什么表情好。“我还是不大支持由雄虫阁下做主咖,”他说,“这个节目……我其实花了不少心思的。”
搞得现在厚厚的策划案全部作废,只剩下一行“自由发挥”——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雄虫能发挥成什么样。
“你别在那里不识抬举!”有虫呛声道,“有雄虫阁下看得上我们这个小破组分明是天降大运,播出以后收视口碑样样不愁。你的心思,嘁,能值多少啊?”
策划先生仍不甘心,正想反驳,却听剪辑师长长抽了一口冷气:“嘘,别吵。你们,你们看——”
录像带缓缓播放,电子屏在黑夜中发着莹莹冷光。
在场的虫族们谁也说不出话,熬了个大夜看完了整部片子。
策划先生泪流满面。他看到了一个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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