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还朝笑着看他漆黑的发顶,手却摸上了腰带侧别挂着的小银鞭子。这就开局吧,她懒得再拖沓了,至于后果?呵。
“都出去。”
其他宫婢鱼贯退下,只剩下青桐,还有一个低头跪着的绾衣。
“殿下?”青桐望过来。
“你也出去。”凤还朝看看她,眼神坚定,“没有孤的传、召,任何人、都不得进殿,若是父皇,母后和哥哥,来了,先设法拦下。”
“遵。”
青桐只能退下。
临走之前,青桐侧过来看了一眼跪伏在地,身形未动丝毫的绾衣,眼睛里头一回露出了不加遮掩的凶狠光芒。
等到殿中只剩下两个人了。
凤还朝又重新坐回了位上,笑盈盈地道,“你是东荆国,王世子身边,的低等内侍?”
“是。”
凤还朝语速缓慢,把玩着手里的银绳鞭子,语调懒洋洋的,窝在软椅里,没骨头似的,活像一只奶生生的青团子。
只是眼神里的戏谑之色令他生疑。
“这只雪梅盏,是你们世子,交予你,用来贿赂,意图出宫的?”
“……是。”
“出宫做什么?”
“世子想念故国美食,恰逢陛下登基十年的大典,凤陵城中南北客商齐聚,奴才受世子之命,是想到时候出宫看看,是否有世子最爱的一道家乡糕点,好带回来。”
言辞恳切,没抬头,只听声音都能想象那是怎样一番衷心模样。
只可惜,她不吃他这套。
“哦,说给孤听听,这是什么,天价的糕点,居然要胜过,这雪梅盏,不成?”
她拿鞭子碰了碰,还凑近嗅嗅,嫌弃的撇撇嘴,放回了膳桌上,显然是见惯了好的,并不觉得这东西有多珍贵。
他心下略安,也就更为自如。
“禀殿下,是豆泥蟹黄糕,东荆国的特产。”
“蟹黄糕?”
“殿下容禀,这茶盏再稀奇也是外物,有人视其为宝就会有人弃它如敝履,不过看待的眼光不同而已,这只茶盏是世子自东荆带过来的旧物,睹物思国,一直贴身带着,才不至于被人抢夺搜刮了去。”
“这回实在是世子病重,只想一尝家乡风味,还请殿下饶恕世子,千错万错都是奴才的错,是奴才违反宫规,私下贿赂内侍行方便,奴才万死难辞其咎,殿下怎么惩罚都不为过。只求殿下可怜我家世子仍在病中,就放过他罢。”
绾衣依旧面不改色,楚楚忠贞,就是跪着也风度不减。
见鬼的风度,他才多大,如果不是让白大宝特意查过,确认他骨龄确实是七岁,她丝毫不怀疑眼前这个披着人皮的娃娃脸少年,是个修炼成精的妖怪!
也幸好他还没完全长成,否则,任她千般手段,估计到最后也就是折戟沉沙的结果。
凤还朝直想翻白眼。
绾衣这段话,既表忠心,又有自责,还有就是苦肉计,要是换了其他善良好骗些的小女孩,说不定就顺着他划的范围往下说了,可惜,她既不善良好骗,也不是小女孩,而是从地狱里爬回来讨债的恶鬼。
比起这个,穆府里头的那只花妖反而还要正常些。
凤还朝暗恨,这五年她虽然没有出过宫,可有白大宝在外给她探听消息,她深居宫内,也没有做太大动作,而是一步步的,暗中询查,布子设局,为的就是今日这一报复的开始。
无论是内务司的人事调动,还是那个背后推绾衣一把的人,又或者故意透露口风说东荆国使者携秘物来朝诱使他提前暴露自己的人……上一世,他可是好几年之后才结束蛰伏,露出他无害外表下的狰狞獠牙。
现在么,她就是要逼他自己跳进来,在他以为万事仍在掌握,洋洋得意的时候,亲手送他跌落深渊。
她吧,时间不多,耐心却有的是。今天才算是第一道开胃菜呢。
做戏是吧,爱装是吧,演员的自我修养玩得溜是吧,她就给他这个机会!
凤还朝跳下椅子,直接一鞭子抽过去。
“嘶~”
绾衣诧异间根本就来不及反应,胳膊上就挨了一鞭子,他衣衫本就单薄,现在更是裂开了长长一道,皮肉翻卷,鲜血迸溅。
又是一鞭子,破空之音犹在耳畔,绾衣已经倒在了地毯上,蜷缩起身体,手紧紧攥着,咬牙看向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凤还朝。
“殿下——”
声音凄楚,我见犹怜。
她低头看他,笑着一张脸,手却扬起鞭子一下,再一下,他就是有再大的怨恨,也不敢躲,更不敢反抗。
殿内很快就只剩下一声又一声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愉快声响,以及绾衣忍耐的闷哼声。
他才张口喊饶命,鞭子就往他嘴巴上招呼,半边脸没了知觉,眼前都是血色,迷糊一片。鞭子落在身上的力度并不大,却刁钻,更像是发泄式的玩弄,而非惩戒。
可哪怕是这样,他依然觉得屈辱。
此情此景,跟他最开始的计划完全背道而驰,到底是哪里错了,哪里错了……
心脏在叫嚣,意识却忍不住越来越沉。
青桐就站在殿外,听到声音脸色大变,却不敢推门进去。
她是仆,凤还朝是主,主子的话她必须得听从,这跟平日里的亲近并无干系。
哪怕后来殿中传出的小小少女的笑声无比欢快悦耳,与之而来的事鞭子声一下更比一下响亮,她心脏发颤间,重新低下了头。
真要是……打死了也好,那样一个低贱的人,死了也就死了,殿下高兴才是最重要的。
也省得她再提防。
凤陵城的乱葬岗,每天都有来自角斗场死掉的奴隶,而这后宫宫廷,何尝不是一个另类的角斗场。
左右不过一个无关紧要的内侍而已。
青桐暗想,自殿下出生她就陪伴在侧,是真心当妹妹关照的,殿下待她也与一般人不同,她很感激。
虽然殿下平日里嘻嘻哈哈,总爱捉弄宫婢内侍,像是个没心没肺的,可殿下心中纯善,待人接物更是有其章法,从不伤及性命。
小小年纪,心思却剔透至极。她曾听凤帝戏言,若非殿下身子骨弱,又是女儿身,这凤朝太子,她未必当不得。
由此可见其聪慧,更见帝宠深重,从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嬉笑怒骂皆由心的主儿,今日却如发癔症般,疯狂鞭打一个内侍,这不至死不方休的样子,简直像从头到脚换了一个人。
就在她心里反复作斗争,一边觉得那个内侍该死,一边却又担心殿下要是今后时不时来这么一下,那要是传出去蛮横残酷的名声……可怎么招驸马呀这种种激烈的心理活动之际,殿内突然没了声音。
青桐一下子心跳都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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