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楼叹了口气,上前柔声道:“姑娘又在担心王爷了?”

“他今日那情形瞧这不太好,还不知要到何时才能痊愈,看着实在叫人心疼。先前送的那些药材,狄大哥说没一样能用上的,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了。反而是那钟氏——”江月媚蹙眉,招手让琼楼近前,低声问道:“让你打探的事情如何了?”

“打探到了些,只是不知真假。”

“怎么说?”

“都说钟孺人住在扬州时就跟信国公府的小公爷十分熟悉,算得上青梅竹马。当初陆家跟钟家提亲,就是陆小公爷一意孤行,在府里闹了不小的动静。这回退婚不知是何缘故,但钟孺人与陆小公爷有旧还这般爽快地嫁进来,着实少见得很。”

“你是觉得他们旧情没断?”

“奴婢也就是瞎猜。”琼楼低声道。

江月媚眉头微蹙,下意识握住了匕首。

那钟氏与陆家渊源颇深,她的长姐钟玉嫱嫁的也是陆家的亲戚,算得上同气连枝,早就上了同一条船。这回陆家无缘无故地退了亲,深居宫廷的皇帝又将八竿子打不着的钟氏赐到淮阳王府,背后未必没有蹊跷。

王府里风雨飘摇,新上任的长史许敬和亲事府典军李守素都是乔家的走狗,只剩司马苏简和生死相随的狄慎还效忠于淮阳王,勤恳尽职地守在映辉楼周遭,弹压宵小不让府内生乱。

若再堂而皇之地添个眼线,怎么了得?

即便钟氏没那能耐,让她鸠占鹊巢霸占着孺人的位子,也不是长久之计。

江月媚沉思半晌,招手让琼楼附耳过来。

这头主仆耳语,琢磨着对策,清漪院里的玉妩却正为旁的事头疼,丝毫无暇顾及江氏客人——因今日饭后,周曜给她交待了件差事。

*

自打卧病后,映辉楼里就终日被汤药的味道笼罩着。

除此而外,太医还开了药膳。

不过周曜嘴巴挑剔,行军打仗时粗茶淡饭、幕天席地也没觉得怎样,如今在府里卧病久了,大概是病中娇气,每日瞧着厨房送来的药膳,竟没半点儿食欲。每回药膳送进去,他不过随手拨两下便丢开,只觉嘴里寡淡得很。

今日周曜尝着清漪院的手艺不错,便心血来潮,将做药膳的差事派给了新娶的孺人。

玉妩哪能推辞?

药膳是寓医于食的东西,药借食力,食助药威,于病人极有助益。

她担着孺人的名号,旁的事上没法为这座王府做点什么,这般力所能及的事,自该竭力去做好。于是拿了太医开的药膳单子,回来后召了檀香莲屏来商量。

既要做得美味,还得保住药力,这差事可不好办。

檀香和莲屏叽叽喳喳,想着如何烹饪最好。

玉妩因怕药膳出岔子,便格外尽心,每隔半炷香便得去瞧瞧,亲自盯着东西出锅,再拿食盒送去映辉楼,交到狄慎手里。好在檀香她们心灵手巧,且周曜贪新鲜,前两日送去的药膳都吃了大半,让玉妩颇为欣慰。

这天夜晚临睡之前,玉妩又去了厨房。

明日的药膳要用到鸡汤,傍晚的时候檀香就吊在小泥炉上了,命陪嫁来的小丫鬟时刻盯着,不得松懈半分。等熬上整夜,明日再从汤中取用。

玉妩怕小丫鬟偷懒打盹儿,特地过去叮嘱。

夜已深了,月明星稀。

王府里的楼台殿宇都修得巍峨峥嵘,这会儿披映如纱月光,夏夜的风吹得轻柔。

小厨房在清漪院的东南角,灯火通明。

这院子是孺人所用,规制仅次于留给王妃的正殿,前后数进的院落,左右又有跨院耳房,里面抱厦暖阁俱全,当中以抄手游廊相通,快顶得上钟家的半座府邸了。

厨房烟火之地,离起居的正屋自然是最远的。

佛宝挑灯引路,玉妩走在后面。

到厨房里仔细瞧过,确保没有半分不妥,小丫鬟也精神得很,不至于半夜里走神失职,这才放心离开,准备沐浴就寝。

灯烛明照,满院静寂,唯有风动树梢的哗啦声音。

玉妩有点犯困,掩着嘴巴打个哈欠。

一口绵长的气还没呼完,脑海里的某根弦却像是被轻轻拨动,她心有所感似的,下意识看向院墙外漆黑的树丛。也是那瞬间,葳蕤树冠被劲风吹动似的晃了晃,旋即,一道黑黢黢的身影便如鹰鹫般扑了过来。

那人通身黑衣,脚底御风般来得极快。

玉妩大惊,下意识拽住佛宝的手,拉着她疾步往后退。

那人来势却极为迅猛,仿佛只是瞬息之间,人影便扑到了跟前。那双手臂猿猱似的伸过来,眼看就要触到玉妩的肩膀。

主仆俩的呼救声尚未发出,夜风里却忽然有兵器破空的声音传来。

玉妩惊慌抬眼,只看到有个迅如疾风的东西被掷向那人背心,灯笼映照下寒光闪闪。

她仿佛听到了骨骼碎裂的咔嚓声。

而后,那道凌空扑来的身影剧痛痉挛般颤了颤,手指扫过玉妩的肩臂,砰的一声栽倒在地。猛扑的余势未尽,跌落的肩膀撞到玉妩疾步后退的腿,像是铁杵似的,撞得玉妩小腿剧痛,一屁股栽进旁边的花丛里。

有血从那人嘴里喷出,溅在玉妩的裙衫。

她浑身酸软地瘫坐在那里,下意识捂紧了嘴巴,丝毫没留意到树丛后有另两道身影疾追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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