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纨:“既如此,上回在京郊,你为何要用白布给那尸体覆面?”
白蝉似乎觉得她的问题很奇怪,但还是耐心解释:“礼仪。”
福纨:“……”
她原本还想追问几句,就在这时,随着礼官一声唱词,水阁中热闹的丝竹忽然尽数停了。宫中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忙碌的宫人无声地穿梭于周围。她住了嘴,跟着往湖心望去。
闲聊的贵族与朝臣纷纷放下酒杯,偏头去看御座上的女帝。福纨距离那水阁很远,遥遥只能看个大概,分辨出女帝今日穿了明黄礼服,身披黑色织金外袍,一如既往的雍容。
女帝抬了抬手,礼官会意,上前朗声念诵祝词。礼毕后,众人起身举杯,齐声恭贺国祚延绵,陛下万寿无疆。
通常来说,宴会仪式结束便会引出下半场的表演节目。可福纨等了又等,却没等到丝竹声,水阁之中不知出了什么事,静得吓人。
她拉着白蝉偷偷往前走了一段路。
只听那礼官恭声道:“……还请陛下亲自点燃火引,赐福于黎民百姓。”
女帝斜靠御座,轻轻笑了:“哦,这样好的余兴节目,怎么先前没听说?朕若早些知道,也能斋戒沐浴,虔诚祈福。可惜,今日朕已饮了酒,只怕神明会要怪罪。”
礼官似想争辩。女帝视线忽然一扫,随意指了个人:“你去。”
原本垂手而立的宫女被点到名,带了几分惊讶抬头,露出一张有些木讷的面孔。福纨定睛一看,不是楚衡则又是谁?
礼官大惊:“陛下,这……”
女帝道:“衡则是朕的大侍中,自然担得起这个责任。”
礼官为难道:“陛下,这着实不合礼数啊。”
女帝神情不虞。楚衡则张了张嘴,下意识想帮着打个圆场。
风雨欲来之际,忽然听堂下一道清朗的女声道:“陛下!”
众人扭头,说话之人是丞相林朗的长女林如晖。她穿了身低调的红白的万福绣纹礼袍,敛裾行了一礼,道:“陛下,臣女早就听闻宫中‘药发木偶’神奇无比,一心想亲自见识一番,不知今日能否获此殊荣?”
女帝的目光在两人当中打了个转儿,似笑非笑地:“哦,你想试试?”
“不错,”她大大方方地道,“求陛下成全臣女心愿!”
女帝勾唇:“林相之女素有才名,今日一见,果然不错。去吧。”
“谢陛下。”
闻言,礼官的唇角抽了抽,却也没有阻拦——比起那个来路不明的宫中女官,丞相府的嫡长女听起来总要正统得多。
林如晖看也没看楚衡则一眼,同她擦身而过。楚衡则脸上闪过一丝不知困惑还是失落的神情,垂眸退回了远处。
福纨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有些惊讶。林如晖这人向来韬光养晦低调得很,如今在这宫宴上出头,不应该啊。
引燃除夕烟火勉强算是一件光荣的差事,但也仅此而已了,要说实质性的好处,那是半点也捞不着。林如晖不像是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要她出面,除非——
福纨眼神一转,落在堂下的楚衡则身上。莫非……是想庇护她?
与此同时,林如晖已经走到了九曲桥的最后一道口。引线的一端就铺在供桌上,距离烟火箱大约两尺。她轻挽袖口,在白瓷盆中净了手,接过宫女呈上的火折子。
点火前,她那双狐狸眼微微一斜,准确盯上了屋檐阴影下的福纨。
福纨一愣,旋即意识到什么,抬手就拽住白蝉往后撤。
“不好。”她心跳漏了一拍,低声道,“小心。”
同时,林如晖手中的火折子已挨上了引线。小火苗噌地点燃,一路往精致的药发木偶烧去。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望向九曲桥的中心,林如晖收回手行了一礼,躬身后退。谁知就在错身之间,她不小心在贡桌角上磕了一下,重心似有不稳,身子一歪往冰凉湖水中栽倒,几名宫女下意识伸手去搀,却没能拉住。
下一秒,引线燃到了头。
场内安静了一瞬,猛地炸响了巨大的轰鸣声。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中,只见那座华丽的药发木偶竟发生了连环爆炸,径直将桥面炸断,扬起烟尘滚滚。
爆炸一轮接一轮地发生,侍卫高呼着“护驾”,可他们的声音在这火药的威力下,简直小得可怜。
福纨吸进了一股带着硫磺味的空气,被熏得咳嗽连连。爆炸发生的第一时间,白蝉便将她按倒在身下,抬袖护住了她的头。
即便如此,她脸上也厚厚蒙了一层灰,烟熏火燎的,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
福纨努力睁眼看向湖面,水中哪里还看得到人影,宫女和林如晖全不见了,只剩下晃悠悠浮上来的血。她又听见身边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女官正拼命往后缩,满面惊恐地盯着不远处一只被齐肩炸断了的手,血肉和精致的宫装糅合在一起,有种诡异的艳丽。
她胃里也泛起恶心,不想再看,眼睛却无法从那坨模糊的血肉上移开。
就在这时,一只微凉的手挡住了她的视线。白蝉俯身在她耳边道:“莫怕。”
手指微凉,轻轻盖在她眼睑上,福纨胡乱嗯了一声,狂跳的心脏终于放缓了些。耳畔是铺天盖地的爆炸声,她的注意力却全都集中在眼前那只手掌上。又是一声炸响,她缩起耳朵,像猫冬的野兽一样往白蝉怀里蹭了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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