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饶有兴致地打量她:“皇儿,一月不见,怎的如此生分?”她声音清朗动听,暗含的压迫感却与重锤无异。
福纨抿唇不答。
女子笑了:“怎么,来朕宫中,叫你为难了?”
福纨晓得是先前的探子传了话。她伏得愈发低,一副惶然无措的模样:“儿,儿臣求陛下宽恕!”殿内落针可闻,她能感知到上方投来的视线,却不知对方究竟信了几分。
“罢了。”半晌,女帝随手一指,淡淡道,“时辰不早,虞君,来。”
下首跪着的白衣青年叩首行礼,取了一只玉筒,躬身递给女帝。女帝执银刀往腕上割了一道,面色分毫不变,任由血滴淋漓地落入玉筒之中。
青年待她收手,又捧着玉筒,朝福纨膝行而来。
浓烈的药香并血腥气自那玉筒中散发而出,几乎盖过殿内的靡靡香气,颇有种诡异之感。听着布料摩挲的声音愈来愈近,福纨暗中握紧双拳,额头死死抵着地面。
“慢。”
那令人恐惧的摩擦声停下了。
座上的女帝轻笑了一声:“你不提醒,我险些忘了。太医何在?”
女官恭敬道:“禀陛下,院判大人正候在偏殿。”
“传。”
福纨闭上眼,稍松了口气。
不出片刻,这颗心又再度提了起来,几名宫女捉住她的一截细白手腕,将蚕丝系上嶙峋支楞的腕骨,引着丝线往外殿递去。
丝线另一端不知被谁执在手中,微微振颤。
漫长的等待令她心跳如雷。
更漏阑珊,直到瑞兽炉中的冰片几乎烧尽了,她方才等到她的判决。
女皇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道:“带她下去。着太医好生照看,往后无事,不必再来请安。”
福纨一愣,转了转干涩的眼珠,这才慢慢反应过来——成功了?
无数谋算瞬间闪过脑海,她手指在广袖下紧握成拳。
“殿下?”楚侍中躬身扶她。
她瞥了她一眼,没有接,重重叩下头去:“谢陛下恩典。”
回宫路上,福纨初次得了一顶软轿,轿辇咿呀呀行过满街凉月如水。她苍白细瘦的手指沿着喉间盘扣,划过前胸,轻触平坦小腹,最后握紧。
月亮依旧是圆的,桂子芬芳,琉璃宫灯晃荡着动人夜色。可也有什么东西,自此便不一样了。
“殿下,”女官似乎欲言又止,半晌,才低声道,“殿下,开弓没有回头箭。”
福纨没有回答,只放下了轿帘。
宫人将她送回偏僻宫苑,粗暴地关门落锁。楚侍中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却也被挡在了门外。
福纨扑上红木床,自被褥下摸出了那柄宝剑。剑鞘冰凉,锋刃更冷,若是吻在喉间,便可了断世间一切尘缘罪孽。
她抽出刀刃,欣赏了一会儿,突然微笑了。
“都盼着我死,我偏不想死。”
剑刃映出她漆黑的双眸,叫她想起了另一双眼睛——似霜雪也似月光,寒冷不带温度,却又暗含灼热星芒。
半晌,福纨收刀入鞘,继而缓缓抱紧剑鞘。柔软的肌肤被粗糙铁器激得颤抖,许久,薄纱帐里传出一声轻而慢的叹息。
长剑渐渐煨得温热,摩|挲间隐隐勾出些触感,倒像是习武之人的手指,弹拨过柔嫩的琴弦。
半梦半醒间,她模糊地思忖——若有下一次……或许该问问那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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