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己很矛盾,一方面,不愿意看到他们再次走入命运既定的结局,另一方面,却也不愿看到她对陛下完全无情。

他问她:“令婉,你当真对陛下无一丝情意么?”

果然是来做说客的!

念阮心中微恼,雪颜绯红,怎么连任城王殿下也这样呀!

“陛下有风云之志,念阮却只有寻常夫妻相守之想。念阮何德何能能嫁给陛下,更不敢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人或事。”

任城王心道这小姑娘嘴里大概没一句真话,她哪里是不敢肖想,她是根本不屑。

他想再劝两句,念阮已起身道:“殿下若无别的什么事,念阮就先告辞了。”

她婉婉福了一礼,转身告辞,往等候在城门边的燕淮身边去。这时,一名胡儿打扮的仆从自宣阳门里奔来,火急火燎地抓着燕淮说着什么,看口型却是鲜卑语。

念阮心头微跳,蓦地有种不祥之感。

果不其然,门边柳下,燕淮双目蓦地睁大,脸上悉是惊恐。他快步朝她奔来,捉住了她的手慌张而焦急地道:“念念,家里出事了,我得先回去一趟。我先让人送你回家好不好。”

“出什么事了吗……”她讷讷问,不觉回握住了他的手,少年掌心已渗出一排细密的冷汗,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脉搏的轻颤。

“孤送令婉回家吧。”嬴绍适时插道。

燕淮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侧过脸又同念阮说话:“念念,并州来信说,我阿翁怕是不好了。我……我阿翁是这个世上除了母亲最疼我的人,我可能得回并州一趟,婚礼或许会延后,你愿意等我么?”

少年有些赧然,又有些期待地看她。

燕淮父母不合,父亲燕毅常年把嫡妻扔在洛阳,一家老小连同他那一大帮庶子庶女俱在并州,只在年末才允嫡子进京和母亲团聚,同时也是做人质向朝廷表忠心。

念阮心下怔住。

前世这个时候阿贺敦好似是回了并州一趟,她那时忙着备嫁,并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

后来听母亲说,幽平二州刺史韩奎有意与燕家联姻,他家女郎瞧中了他的画像,要招他为婿,燕父就叫他回去了。他后来似乎并没有同韩家联姻,她也没有听说他阿翁病重的事。

前世,他阿翁可是好端端地活到了建元十八年,活了七十有三,寿终正寝。

她只疑心是有人在其中捣鬼,要骗他回并州。可是太原王并未对他们的婚事表达过什么不满,若要拒绝,前期便可推了。他反而很高兴,特意派人远道迢迢送回了许多资币,把聘礼又翻了一倍。

难道真是他阿翁出事了么。

她小脸煞白,美目凄然,有些不舍地拉着他的手。燕淮看得心疼不已,取下腰间的黑玉夔龙佩来,扯线穿了挂在她脖子上:“这就是我阿翁给我的那块玉,说是给未来的孙媳。我原说过要送你的,你不要,现在我再次给你。我说过会娶你也一定会娶,念念,你且安心在洛阳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可,可是……”

念阮黑白分明的水眸中已有晶泪萦目,她想说若他阿翁真的不好了他又如何能娶她呢,燕淮却无法再等下去。

“等我。”

他抱了抱不安轻泣的小姑娘,又依依不舍地吻了吻她白皙柔滑的侧脸,冲任城王道了一声“有劳”便跳上马一骑扬尘离开。

少年人玄衣黑马,灵巧迅疾,四月杨柳轻烟中翻飞的燕子一般。念阮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有种预感,他或许不会再回来了。

足下一股寒气应思而生,她膝盖一软,绵绵朝地上倒去。嬴绍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柔声唤:“婉婉,咱们回去吧。”

他关怀心切,竟把那个深藏于心只敢在午夜梦回时才敢道出的名字唤了出来。好在念阮一颗心还落在方才之事上,并未听清。

她雪白一张脸不经意间玉珠凝腮,杏眸中亦是噙满了泪水,握着胸前那块犹带有少年体温的夔龙佩,似是魔怔了一般,喃喃道:“不,我要在这里等他。”

她知道少年不会再回来,身后那座洛阳城,也还会成为困锁她的囚笼。

嬴绍如何不知她说的是傻话,却也醋她为个燕淮痴傻至此,急道:“你知道他是去干什么?你猜他阿翁是真不好了还是假不好?”

“太原王心怀篡逆,有心与幽平二州勾结窥伺神器,他家女郎瞧中了阿贺敦的画像,所以,太原王绝不会允你进门!”

这话甫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因他看见小姑娘水汽氤氲的双眸里渐渐溢出了疑惑:“所以,任城王殿下如何会知晓这些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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