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瞥了眼袁骠骑,淡淡道:“袁郎这话,跟几十个小娘子说过了?”
男人一怔,勾唇道:“只对陶娘子说过。”
周桃萼笑含讥讽,又问道:“袁郎可有妻妾?”
袁宗道眯起眼来,勾唇道:“有妾而无妻。你若乖些,或可为妻。”
这倒是情场老手的另一招了——假承诺而真威胁。你若乖了,我就会待你更好些,你若不乖,那可就怨不着我苛待你了。
周桃萼心下厌烦,拿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好似跟他做买卖一般,缓缓说道:“袁郎不过是看上了我这皮囊,时日久了,必会厌弃。我不贪正室的名分,至于妾的名分嘛,我也不稀罕。我倒是能陪你些日子,你若厌了,我必不纠缠,定当自请而去。”
她言及此处,蓦地话锋一转,冷冷道:“只是我陪你,也不是白陪的!师兄师嫂,我不管。但葛根还是个孩子,性子冲动,脑子糊涂,你莫要再拿甚么‘大丈夫,当带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来撺掇他送死。葛叶更是年才五岁,她不能落你手里,必须要由我亲自看顾!”
周桃萼说的这“陪”,则是完全是在哄骗他了,只打算使他麻痹大意,来日也好报仇脱身。
可她却万万不曾料到,她此言一出,袁骠骑眯起眼来,眼神反倒愈发炽烈。
在这封建朝代,纵是乱世,也是礼教甚严,颇重名节。往常他一时兴浓,也勾搭着睡过些个莺莺燕燕。那些小娘子失了贞洁,或是天塌了似的哭哭啼啼,或是小狗儿似的摇尾乞怜,唯恐他是个薄情寡恩之辈,系了腰带就走,不将她们收入府邸,纳为姬妾。
而如今,这个骚狐狸,果然是胆大妄为,惊世骇俗。
依他看来,不止裴大是她的消遣,多半连他这骠骑大将军,落入她眼里,也只能算作消遣——还是个不大情愿的消遣。
袁骠骑端详着她,没来由地心头发热,更想将这狡狐制伏,立时勾唇应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虽为女子,也须得拿定主意。”
他此言落罢,志得而意满,又强勾她入怀亲了两口,方才低沉笑道:“可惜了,今日还有军务在身,不得尽兴。你又才从姓金那厮的营帐回来,脏了身子,内外须得好好清洗。待到入夜,将军再来寻你,教你识得厉害!”
周桃萼心上一紧,暗惊这姓袁的当真耳目众多,竟连她从何处归来都一清二楚,便连敌军营中,亦有他安插的内奸。
她垂眸无言,又听得袁宗道继续吩咐道:“往后二娘便扮作男子,充为军医,服侍我左右。倒不必扮得这么真了,这媚眼儿无需再粘,只将面皮涂黑些,梳成男子发髻即可。”
他稍稍一顿,见这狡狐仍是不言,不由怒从心起,似笑非笑道:“二娘,往后你若安分,自有数不尽的好处。你若不安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不知二娘可会为池鱼一哭?”
字里行间,尽是威胁。
周桃萼闻言,心上重重一沉。
袁骠骑见她眉眼凝重,不由沉沉笑了。他抬腕拭去唇边鲜血,深深看她一眼,继而双臂一撑,自池中腾身而起,不复久留,披衣着履,踏霜远去。
待这狗贼去后,周桃萼双目紧闭,浸于池中,因身子软绵无力,缓了好一阵子,方才堪堪披衣起身。因这药效久久不去,她这每一步,都好似使尽了浑身力气,步步入尘,吃力至极。
待她好不容易,回了自己那处小院,这头一等要事,便是要找出往日所制的毒药。
孰料待她翻箱倒柜,四下寻摸遍了,却愕然发觉,似那袁骠骑给的金银锞子、陈大娘送她的玉镯等,倒是都还好好藏在原处,而那些个装满毒药、避孕丸药的瓶瓶罐罐,却是遍寻不至,皆不见了踪影!
周桃萼心上一沉,正欲唤来药童,再抓紧时间赶制些新药,未曾想便是此时,身后骤然有阴影覆来,宛若黑云遮障,紧接着闻得一人凉凉笑道:“小狐狸,别找了,全都被老子扔了。”
周桃萼手扶桌案,眉眼沉冷,缓缓回身,便见少年仗剑在手,足蹬军靴,高鼻深目,满头小辫儿,正是许久未见的车焜达达——袁骠骑的飞鹰走狗!
她咬牙不言,心知半年之前,袁骠骑在她手里头吃了瘪,如今倒是学聪明了,定是趁她不在药局,来她屋中翻箱倒笼,将她多年心血一尽搜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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