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月如钩,月光淡淡地照进来,数十根银针微颤,闪着清冷的寒芒。

萧易平躺在凉塌上,脸苍白得像月光下的窗户纸。

太医卢友达捻着细长的银针,“王爷,有没有热热的感觉?”

“没有。”

卢友达加重力道,“这样呢?”

“没有。”

卢友达起了针,安慰道:“王爷双腿没有萎缩,说明针灸是有效果的,病去如抽丝,您好生将养,总会好转的。”

萧易扯过薄被盖在身上,“我从不自欺欺人,给我个准话。”

“哪个郎中也不敢给您打包票好到什么地步。”卢友达捋着山羊胡子,笑眯眯说,“不过下官敢,即便医不好你的腿,至少也能令您后继有人。”

萧易愣了一瞬,“不可能。”

“王爷老老实实听下官的话,没什么不可能的。”卢友达的目光似有似无在萧易腰际打了个转,笑得有点坏,“没感觉不代表不行。”

“你个不正经的老头子,滚!”

“这就滚,这就滚,下官明日再来施针。”

卢友达笑呵呵躬身退出,回身见福嬷嬷捏着一张纸进来,“卢太医,你看看这香料是否与王爷用药犯冲。”

卢友达接过来仔细看了,“都是草木香,不碍事的。”

“多谢。”福嬷嬷略一点头,挑帘进屋,见萧易脸色不大好,因问道:“王爷,今儿皇上又催您启程?”

“恰恰相反,皇上命我留京养病。”萧易摆手止住福嬷嬷的帮助,撑着胳膊艰难地支起身子,“念及兄弟情深,不忍我孤身在外,哦,还给了我一个虚职,提督五城兵马司。”

福嬷嬷细细琢磨一番,道:“留京也没什么不好,起码最好的郎中都在太医院,您瞧病也便利。不过皇上突然改变态度,把您放鼻子底下看着,老奴猜他还是对您不放心。”

她叹了一口气,“王爷,您不该议论朝政,更不应该和皇上拧着来,谁入阁和您也没关系、”

萧易淡淡笑了下,“我都成废人了,手里也没了兵权,对他根本没威胁,他怎么就想不明白!”

去年皇上夺嫡,王爷手握辽东大军,一路南下直逼京门,威慑各路人马不敢妄动,可以说,没有王爷,皇上不可能顺顺利利登基。

本是擎天保驾之功,却因一场意外的坠马,给两兄弟种下互相猜疑的种子。

福嬷嬷心里只是叹息,脸上却不敢表露半分,“既是不离京,就不需要额外买熏香罢?”

萧易漫不经心嗯了声,忽想起一件事,忍着心慌问:“下午来的那女子是谁?”

“您是说苏家小姐?她是来试香的。”

“她……要和王府做生意?”

“老奴也觉得意外,说起来苏家小姐的香着实不错,苏侍郎那么个死板的人,倒有个伶俐的女儿。”

“内务府的香以后少用,尽量不用。”萧易改了主意,冷声吩咐道,“你觉得香不错,那择日让她再试香,没有问题就定她家的东西。”

福嬷嬷以为他对皇上生了戒备之心,没往别处想,指挥两个贴身小厮伺候主子沐浴歇息。

夜色渐浓,月亮也不见了。

指尖在黑暗中划过,一点点描绘着她的样子。萧易看不到自己的手,却能看到她笑盈盈的脸。

他此刻后悔了,为什么要让她来呢?暗中照顾她生意不就得了,她快要成亲,若是夫家介意该如何是好。

就为了自己那点子贪念?

这副身子,无望的希望,萧易苦笑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翌日晌午过后,苏媚收到铺子里的消息:晋王府请她五日后试香。

仿佛快溺死的人被救上了岸,她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立时又要调香。

可燕儿给她泼了一盆冷水——那天正好是徐老夫人的寿宴!

“我的好小姐,您的百寿图还一个字没写。”燕儿哭丧着脸说,“快别想什么香了,赶紧想想怎么应付这事吧!”

苏媚笑道:“写一个字,我今天就能写完,你让人裱起来,两天的功夫也就够了,绝对不耽误事。”

燕儿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如果夫人知道了,肯定会责怪您的。”

“不会。”苏媚笑得耐人寻味,“这次寿宴过后,母亲或许不再满意徐家的亲事。”

燕儿诧异极了,“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上辈子徐邦彦娶的那位表小姐也出现在寿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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