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柱媳妇端着盛了热水的木盆进来,红娘手里捏着几张纸,嘴里喃喃念着“情字难落墨,她唱须以血来和”这两句话,默默地流着眼泪。

王铁柱媳妇把木盆放在地上,擦了擦上脸上的汗:“怎的了?可是想你夫君了?”

红娘擦去脸颊上的泪,垂首看着上面的字字句句,眼泪一滴滴落了下来,晕湿了纸张,她慌忙用手去抹,却磨损了纸皮,吓得她花容失色,本能地把纸张压在衣服上,待身上的麻衣把上面的水给吸走,她方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王铁柱媳妇怜惜地看着她:“这是你夫君写给你的书信吧!可怜见的,都是苦命人。”

她在床沿坐下,安慰红娘,怒骂红娘那恶毒的婆母,说着说着,又说到自己家苦难的过去,伤心地抹起了眼泪。

红娘怔怔地听着,半晌,声音沙哑:“大嫂子,你方才说的,可是我那表弟告诉你的?”

王铁柱媳妇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鼻音浓重地“嗯”了一声。

红娘无声地笑了,她背对着王铁柱媳妇躺下,把那几张纸紧紧地抱在怀里:“天色晚了,大嫂子你也早些去歇着吧!”

第二日,宋和锦过来找红娘,让她为他引见西街这边的戏班子。

在大晟的京都,城东权贵勋亲聚集,掉片瓦下来都能砸出个五品京官,城北是京都驻军大营,武将与富商巨贾多安居于此,城南多书院,读书人、低等官员和外来官员常落脚于此,而城西则是各类平民百姓杂居,三流九教众多。

西街戏班子都是京城里鼎鼎有名的,达官贵人们有什么红白喜事都会请他们过去,在西街这边,他们甚至有自己固定的戏台,每日轮流登台表演。

听红娘所说,这些戏班子听着厉害,其实更厉害的不在市井之间,而是在勋贵豪戚的后院里养着,他们一概不接其他门户的邀请,更不到农村去走戏,就专门为某户世家大族唱戏。

宋和锦大概便明白了,西街的这五个戏班子规模比农村的草台班子强,但放在城里便教人看不上了,他们倒是十分聪明,懂得抱团求生。

这五个班子里的王家班便是红娘原来所属的戏班,这个戏班人不多,不过七人,俱是同族之人,班主姓王,红娘是他捡来的养女,自小在戏班里养大,戏班里的师父教她吊嗓、练身段,是戏班里少数的女娃子。

宋和锦在西街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若是有红娘这个熟人引见一二,找到门路,自是事半功倍。

两人来到西街戏台的时候,恰好遇上台上在唱戏,宋和锦站在人群边缘,让红娘先去找王班主,找着了再叫他过去。

台上人唱着咿咿呀呀的词,宋和锦听不懂,他打量戏台的内部结构,只见两边幕布后面各有两个伴奏之人,手执锣鼓等乐器,头上戴着戏帽,脸上有的戴着假髯,有点贴着山羊胡,四个伴奏不同妆容,显然是兼任乐师与演员。

突然,戏台一侧的坊内传来一阵骚动,众人纷纷探头看过去。

戏台旁边是西市用作买卖牲畜的地方,用两米高的土墙围起来,开着数十个透气孔洞,里面用木栅栏隔开,牛、羊、骆驼等动物关在其中。

引起骚动的是里面的一个栏,宋和锦跟着人流走过去,惊讶地发现,里面关着的竟然是人类。

这些人衣衫褴褛,眼窝深陷,皮肤黝黑,骨瘦如柴,脖颈套着厚厚的木枷锁,双手和双脚都带着沉重的铁锁链,一走动,就是一串金石相击的声响。

奴隶。

这个词语浮现在宋和锦的脑中。

在大晟朝,是有奴隶的,天灾人祸频繁的年间,许多活不下的家庭卖儿卖女,甚至自卖,这些人便成为了奴隶,由奴隶贩子拉到市集,供人挑选。而眼前的这批奴隶,显然不是一般的奴隶,寻常奴隶顶多用草绳绑住手脚,很少会用上枷锁的,更不要说铁链了。

这批奴隶,恐怕是战俘。

这些年,北边胡人多次南下扰边,常有俘虏被抓,或送去挖矿,或卖作为奴,这些,显然便是北边来的奴隶。

宋和锦看着那几个骨架子格外高大的奴隶,暗暗猜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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