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娘吃惊,猛地抬头:“怎可这样?大姐她们必然不允。”
“先前我病得厉害大娘不允许您请大夫,如今不用请大夫,我自个儿挺过来了,只是身体虚得厉害,怕又被病魔缠上,想吃些东西,竟也不行么?”
翠娘一怔,眼圈渐渐红了,抱住他,声如蚊蚋,带着哭音:“是娘没用,是娘没用,害了我儿……”
宋和锦见自己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翠娘依然不肯为自己的儿子抗争一二,不禁替原主感到悲哀:“我不是大娘亲儿,她心疼钱财,宁愿叫我死去,不给家里添负担;我是你亲儿,你也肯眼睁睁看着我死去么?”
翠娘猛地瞪大眼睛,吃惊地看着他:“你怎会这般想,你怎会这般想……你是我儿啊,你说这话是在割我的心肝……”
宋和锦打断:“在我快病死的时候,你听从大娘的话不给我请大夫,这不是在害我么?”
翠娘愣住了,半天无语,喃喃地道:“我是你娘,怎会害你……”
宋和锦见她这副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古代缺医少药,一场感冒就能要人性命,这是一个常识问题,就算再怎么穷厄,穷苦人家都不能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高烧不断。
在原主的记忆里,他的亲娘翠娘原是个稍有姿色的丫鬟,被父母卖入宋府,被宋父看上,一夜露水后怀了孩子,生下来是个男丁,才升为小妾。
正因为这样的出身,她在面对另外三个同是小妾的夫人的时候,从来都是唯唯诺诺的姿态,那三个姨娘也当她丫鬟一般随意地使唤。
若是宋家没有败落,她这样的低姿态倒也没有什么问题,起码能衣食无忧,三个姨娘也不会把她当做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顶多心情不好的时候磋磨一二,然而现在,宋家败落了,宋家的几个顶事的全下了大狱,不是死在了牢中,就是流放至西北,折在了半路。
剩下的全是没有功名在身的,老的老,小的小,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一个个全等着人伺候,问题是,宋家除了没了主事的人,还被圣上下旨抄了家。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他们宋家落败,一夜之间落井下石的齐齐露出了嘴脸,抄家的当天,大小官吏将他们家里里外外搜刮殆尽,连乡下的族田都被充公没收,仅给当日每个宋家人留了一身蔽体的衣服。
宋家大宅自然也无法幸免,所有宋家名下的财产,一夜之间消失无踪。宋和锦记得被赶出宋府那天,宋老爷子犹自十分镇定,带着一干宋家家眷浩浩荡荡地前往宋家堂叔那里。
他几年前养外室的时候,曾将一个铺子挂在了这个堂兄弟名下,这个铺子地段好,每日不说日进斗金,养活堂叔一家和他的外室却是绰绰有余的。宋老爷子自信满满地前去,却没料到,这个堂兄弟听闻宋家失势以后,瞬间翻脸无情,命奴仆将宋老爷子一群人打了出去。
宋老爷子两个最为得意的儿子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早于郁结于心,如今再被原先远不放在心上的穷亲戚这么一对待,顿时气急攻心,高呼一声“世态炎凉!”当即就两腿一蹬,昏迷了过去,再醒来,便半边身子都瘫了。
如今,宋老爷子倒下了,宋家便由宋老夫人主事。因宋老爷子的事,宋家人便在靠城墙的城西租了一个院子,暂作落脚之地。
院子是四合院模式,男丁们住在前院,女眷住在东西两侧厢房,后院只有两间杂物房,宋和锦和她娘住在这里。
宋家人丁兴旺,如今宋家大房夫人王梅清膝下三儿两女,三个儿子俱已成亲,前两个儿子随着宋父下了狱,剩下一个顽劣不成器的宋和华,被王梅清当命根子一般护着,两个女儿本已议了亲,当宋家如今落败,男方恐被牵连拖累,在抄家当天就赶来宋府,硬是抢回了聘礼和双方交换的生辰庚帖,向众人表示从此以后与宋家再无瓜葛。
宋家二房宋耀祖不学无术,终日流连花街柳巷,抬进门的妾一个接着一个,生的儿子也多,总共有七个,夭折了四个,还剩三个,年岁与宋和锦差不多,二房夫人宋郭氏传闻十分善妒,喜欢磋磨姨娘,发卖了不少屋里的丫鬟,但是她肚皮不争气,一连生的五个孩子都是女儿,致使宋老夫人对她极其不满,甚至曾经扬言要让二儿子把她休回娘家再娶续弦。
当然这些都是原主记忆里听别人说的事情,毕竟大房和二房隔着,二房真正的具体情况有待商榷,但光从表面的这些迹象来看,便知宋家人日后不好过。
宋府落败至今不过半个月时间,作为正妻的王梅清尚且节衣缩食,他们两母子这样的边缘人物,若是不自力更生,可不得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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