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缘试着回想,但一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儿见过江衡。
江衡则记忆不完整,除了看着方缘很亲切,也想不起来。
“也许过几天,我就能想起你了。”他倒是很乐观,等待着记忆恢复,就像是等待着在另一个时空与方缘相遇。
忽然就多了个盼头。
方缘摇摇头,不置可否。
从这天开始,方缘的生活就变得热闹起来。
每天早上,有人给做早餐,江衡总会在餐桌上滔滔不绝,说自己昨晚睡得多好,黑眼圈都小了,说自己又在梦里想起了多少故事。
他看起来,不像是经历过末日,并被末日的经历伤害很深,留下阴影的患者,更像是一个曾经执剑远行、斩妖除魔的勇士,归来后和人们讲述曾经的冒险故事。
那些惊险的瞬间,成功炸飞一窝丧尸的成就,和队友一起出生入死,长途跋涉,也曾经饥一顿饱一顿,连续一个月吃不到一口肉。
一开始,方缘只是听他说,顶多嗯嗯啊啊两句,简单应付。
随着江衡日复一日聊得多了,他身上的气质,似乎也随着记忆的恢复,开始慢慢转变。
表面上看,江衡依然是嘻嘻哈哈的性子,喜欢插科打诨,开些让方缘无语的玩笑,并不容易瞧出哪里不一样了。
只是笑容好像有些一成不变。
方缘并不是一个观察入微的人,无论江衡变成什么样,吵闹终归是吵闹,不会多看一眼。
直到那天,江衡说起自己曾经中了某人暗算,差点被丧尸咬伤,物资也被抢走大半,不得不在空间里躲了很久才逃过一劫。
在诉说这种事情时,江衡依然轻描淡写,依然在笑着。
方缘终于在餐桌上抬起头来,认认真真看了对面的青年一眼。
他第一次感到不寻常,不应当是如此,哪里出了问题。
在此之前,方缘对异能者的末日生活,有着一种固有的、一厢情愿的认知,他认为像江衡这样的人,强大、乐观、坚韧,就算是在末日,也会有伙伴,有队友,不缺食物和水,只要活着,就会在对战中享受胜利的果实,怀揣希望,朝着前方行进。
而他,他只是方缘,一个不起眼的普通人,就连他的名字,也鲜少被人写对。
方缘的末日里,只有无尽的恐惧、危机,勉强求生,食不果腹。
他原本以为,江衡能这样兴致勃勃地找回记忆,每天在餐桌上滔滔不绝,一定是因为末日的生活很好,值得回忆,值得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昨天江衡说到和其它人有了冲突,争执,他也下意识当成了小打小闹。
今天却被告知,为了这点事,江衡差点失去生命。
惊讶于,像他这么厉害,这么有能力的人,在末日里也会遭遇这样的事。
也会遇到这种人祸,会因此差点死于伤口发炎——哪怕伤口只是擦伤摔伤,但在那个时候,身上有伤的人,很难被新的队伍接纳,就算接纳,也不会在48h内得到食物和水。
“可是,你如果被他害死了,队伍里就会少一个空间系的人,这样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方缘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他不怕被人发现?”
“亡命徒有什么怕的,”江衡抬了下眉梢,好似在说什么理所当然的常识,说一件最正常不过的事,
“就算发现了能怎样?难道要为了我,再损失一名异能者吗。那就等于队伍一下少了两个核心力量,比起这个,公平正义根本不值一提——他就是知道这点,才肆无忌惮的。”
所以就能用那样的阴招暗算江衡吗?
就因为一点小摩擦,因为击退丧尸的时候,被江衡抢了风头?因为江衡更受器重,在普通人当中也声望更高?
难道对异能者来说,最需要防范的不是丧尸,而是交付背后的战友?
方缘愣住,然后低头,声音低了下去,“抱歉。”
江衡撑着下巴看他,“你道什么歉?”
方缘有点不好意思,几乎万年不变的脸色,此时也少见地浮上羞愧的红晕,
“我只是个普通人,以前,我一直以为异能者在末日也生活得很好,无论吃喝住行,还是安全健康问题,都有最好的保障,不会有什么不幸。”
他没说出口的是,为此,他还对异能者有过偏见,他逐渐忘记了,有了更大的能力后,异能者也同时面对了更大的风险。
他忘记了,都是人,都是在末日中生存,没有谁更高贵,只是受苦的方式不一样。
在刚刚得知江衡有异能的头两天,他都看江衡不大顺眼。
也曾经狭隘地认为,那些异能者展现出的悲伤痛苦,都是虚伪的做作。
江衡笑着给他递过去一块糖,“别想这么多,都过去了,开心点。”
这个笑容,随着他恢复更多的记忆,逐渐变得像面具一样,时时刻刻挂在脸上。
明明最开始见面时,江衡还不是这样。
那时候江衡会故作文雅绅士,眼里会有狡黠,惊讶时会睁大眼睛,表情丰富到随时能拍出表情包,开怀大笑和偷笑可以轻易区分开来。
方缘望着他,忽然觉得自己真的误解了很多,明明是拥有七年末日记忆的人,想事情却如此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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