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色刑房之中被绑在刑架之上的男子已经晕过去了两回,偏生审讯之人没从他嘴里撬出有用的消息,还不肯放过他打了水将他泼醒。

男子瑟瑟发抖口中胡乱喊道:“大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审讯之人神情淡漠让人执了火钳烧的滚烫烙进他的肉中,他疯狂哀叫求饶,“大人,饶了我我什么都招了其它的我真的都不知道。”而后又活活痛晕过去。

白昊啧了一声走上前,将手搭在审讯之人身上,“老刘你还是太心慈手软,要我说就该动用军中刑法,让这些人都好好吃吃苦头才是。”

刘瑜抖掉他的手带着几分疲惫问他,“口供可都记录在册?”

白昊点头,“那是自然。”

刘瑜这才道:“你留在此处看押犯人。”

白昊点了点头,刘瑜方才从刑房中走出去。

房放已经天色大亮严玦站在阳光下,听见脚步声,他头也没回便问:“如何?”

“回禀主子,四人口供皆是一致,这三年来上官明龙伙安排他们同盐商贩售的私盐,所赚利润分红皆是三七开,而账簿上少了的那二十万两,他们也并不知去向。”

严玦微微皱眉,他听了一上午房中的惨叫声,此刻有些心绪不宁。

“属下觉得,还是要从上官明龙着手。”刘瑜犹豫着开口,他知道他家主子顾虑着表姑娘,可是事情已经走到了死胡同,他们再是私底下查,也并不会有多少进展。

“不可打草惊蛇。”严玦淡然开口。

刘瑜叹了口气,只好点头,“是。”

“刘瑜。”

听见严玦开口唤他,刘瑜忙道:“是。”

严玦忽而抬头望着蔚蓝天空,神色莫名,“什么样的仇才能让上官明龙毫不犹豫的杀了他的亲兄长?”

“还能让上官老夫人心甘情愿的包庇?”

“就因为上官明河发现了他贩卖私盐的罪证?”

盐税乃国之税收其一,为其根本,不可动摇。

刘瑜犹豫方道:“兴许就是如此。”

严玦不再开口,刘瑜只静静站在一旁等着他。

严玦连夜南下,最先到的地方便是安陵。

安陵虽并不如国都那般富饶,百姓却安居乐业,民风清正,是上官明河在此任父母官的十五年里,一点一点改造而成。

安陵百姓敬重他,便是他去世了,却还有百姓在他坟前祭拜,坟前摆着的鲜花、祭品、香烛日日都有人供奉打扫。

为官一方,能得民心者不过如此了。

到了安陵的第一页,他开棺重新验明上官明河尸首,终于查明了上官明河的真正死因,并非如同从前仵作所说的那般是暴毙而亡。

只因为上官明河查到了上官明龙贩卖私盐的线索吗?

他心中却依旧还有疑惑。

不知过了多久,严玦终于收回了目光,“安排下去,明日押解案犯回京。”

“是。”刘瑜忙道。

等他又抬起头时,却听见严玦说了一句“我出去走走。”身影便消失在院门处。

刘瑜一愣,到底没有追上去。

严玦去到了那间上官玥说过无数次的鲜虾馄饨面馆。

小二忙笑脸上前迎他,“客官,您里边儿请。”

严玦径直走到窗前,窗外便是一弯小河,河水清澈缓慢流淌,河边石阶上有妇人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浣衣闲聊。

“客官,您是外地人吧?”小二手脚轻快地替他到了一杯茶,又问。

“嗯。”严玦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

店小二又道:“那小的给您说说咱们这儿的特色。”

“不用了,一碗鲜虾馄饨,十个即可,半勺辣油。”

小二一愣,“您这要求,小的听着倒是耳熟。”

“从前咱们店里有一位常客,每回来也只要十个馄钝,也只放半勺辣油。”小二笑着摇摇头,带着几分怀念。

严玦抬眼看他,“你的意思是,她如今不来了吗?”

小二叹道:“姑娘去了外地,咱们想见她都见不着咯。”

掌柜见他在桌前停留许久,唤了他一声。

小二这才醒过神来,“小的话多了,您稍等,馄饨这就来。”

馄饨是掌柜的亲自送来,他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客官,听您的口音,您是打京城来的?”小二眼拙,瞧不出客人身份,可他方才自严玦一踏进房中,便见严玦气度不凡,定不是什么寻常人。

严玦点了头,“嗯。”

掌柜忙坐到他对面,含笑道:“我想同您打听打听一件事。”

“您讲。”

“不知您同靖忠将军府的人熟不熟?”

掌柜的又忙致歉,“我这也是难得碰着京城人,突兀了客官,还请见谅。”

严玦只道:“我同将军府府上侍卫倒有几分交情,不知您想打听什么。”

掌柜的一听他这样说,神色便激动了,“我们上官大人有一女,就是靖忠将军府上的表姑娘,自上官大人去后,她便被她的姨母也就是月华公主接入了京中抚养,您可有听过她在将军府上过的好不好?”

不止是掌柜,别的熟客也都转过了身看向严玦。

严玦神情一滞,掌柜的语气中的真诚叫人一听便是发自内心。

他思索了片刻,方才说道:“听闻将军府上下都极其喜欢表姑娘,想来她在将军府住的也十分顺心。”

掌柜的松了一大口气,“多谢客官,今个儿您这顿,我请了。”

“刘二,再上几盘小吃。”

小二忙应,“好勒,稍等。”

严玦从前并未来过安陵,此刻走在安陵的街巷时,却带着几分亲切感。

这里的一切都如同上官玥从前告诉过他的那般,街道虽不宽敞,可街坊邻里之间如同亲人般热络闲谈,孩童们会拿着风车从街头跑到结尾,欢笑声不断。

就连街上的野猫野狗也都懒洋洋趴在墙边晒太阳,时不时的会得到路人投喂的剩菜剩饭。

他缓步走在街上,两旁行人不住打量他,带着好奇的猜测目光。

他虽不喜旁人一直盯着他看,此刻心中却无多少燥郁之气。

这里虽吵闹,可又十分祥和。

他想,他好像明白为何上官玥会对此处念念不忘。

他在街上走了一圈,方才回暂住的院子。

就要入夜,他正安排着明日回京沿途布防,此次私下将上官明龙在江南亲信带走,也不知上官明龙何时会知此事,自当小心为上。

忽而有人敲了院门,声音在这夜里格外突兀。

“谁啊,大半夜的来敲门?”白昊警觉,就要护在严玦身前。

刘瑜已经拔了刀,带着侍卫走向院门处,“何人?”

“我是馄饨面馆的掌柜,是来给刘壮士送馄饨的。”

刘瑜神色一冷,就要呵斥叫人离去。

却又听严玦传话,“请他进来。”

王掌柜捧着包袱走进院中时,见着十来位侍卫,心里吓了一跳。

刘瑜收了刀,侧身请他,“这边请。”

王掌柜镇定了心神,小心朝屋中走去,刚一进门便跪倒在严玦跟前,泪水长流,“大人,求您为上官大人报仇。”

严玦伸手就要扶他,“您先起来。”

王掌柜起了身,坐到一旁禀明了来意,“还请大人莫怪罪草民唐突,实则是前几日草民去给上官大人扫墓时,见过您去他墓前上香。”

“那你为何觉着我来此是为上官大人?”

王掌柜苦笑,“您今日中午点的馄饨,这么多年,只有上官姑娘会这样点,她怕辣可又爱吃辣,馄饨一两八个份少,二两十六个却又多了些,她回回来只吃十个,她也算是草民看着长大的。”

王掌柜带着几分小心抬头看严玦,“若是草民猜的不错,您定是精忠将军府人?”

他心里还有个大胆的猜测,能知道上官玥这种吃食上的小习惯的男子,这世上又能有几个呢?靖忠将军府远在京城,他虽不熟悉,可也知道靖忠将军府如今只有两位上官玥的表亲。

他心里打了个颤儿,不敢多问。

严玦轻点了头,“王掌柜猜得不错,我们的确是靖忠将军府的人。”

“此番恰好路过安陵,所以想要为上官大人上一炷香,只是不知王掌柜口中所说,替上官大人报仇是何意?”

“旁人皆说上官大人是暴病而亡,难不成还有隐情?”

王掌柜带着几分怒气,“上官大人身体一向好,不可能会突发急症就去了。”

“他死前那日,还曾来草民面馆里用了一碗馄饨,还给姑娘和夫人也打包了两份带回去。”

“怎么可能第二日就去了?”

严玦微微皱眉,“您可还记得那日,上官大人那日有何异常?”又招手,让白昊赶紧拿纸笔前来记录。

王掌柜忙道:“这就是草民今日来找您的原因。”

“那日上官大人带着几分愁容来还点了一壶酒,他是从不喝酒的人,草民见他这样,便陪他喝了一杯酒。”

“他说,这世上之事,原来并非全如他所愿。”

“草民觉着奇怪,便问他缘由,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付了银钱便走了。”

王掌柜激动,“草民同上官大人相识数年,他是位极智慧圣贤之人,从不曾有如此垂头丧气的时候。”

“第二日,草民听闻他病故的噩耗,如何都不信,想要去县衙探望,只是上官夫人身子骨一向不好,病倒。草民便不大好去,只叫了草民内子前去探望。”

“后来,夫人也随着大人去了,只剩下姑娘一个,将军府来了人便将姑娘接走了。”

王掌柜想起故人,忍不住恸哭,“虽草民如今拿不出证据,可上官大人一定不是病故。”

严玦没有料到自己去街上走了一趟就能听到这样的事情。

那股他说不出来的异样此刻又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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