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芳目光摇摆半晌,终在这一瞬凝成冷冰。
他飞快扫过李隐舟一眼,随即撕开衣袖,咬开手指,在精致的绸缎上用力划下赤红的血字。
后半夜,声静人稀。
江陵城在长江北岸。
吕蒙立在江边。
回望南岸赤色山壁,仍可记得当初那场烧空江天的大火,可他印象最深的却是大胜之后在江陵拼了命与曹仁僵持的一年。
十年了。
他终是拿回了江陵。
想到此处,吕蒙慢慢拧开了手中的酒葫芦。
一线酒液顺着葫芦口注入江畔湍流,激起一圈涟漪,瞬间又被卷入激浪中。
敬过故人,吕蒙高仰起头,正欲再往喉里灌上两口,腕上一重,被一只温凉的手紧紧牵住了动作。
“将军可答应过某爱惜身体。”
满月当头。
来人正在月中,被明亮的光辉勾出深深轮廓,背光的暗影中唯一双眼雪亮分明。
吕蒙掩饰地大笑一声:“事情办完了?”
李隐舟点一点头,无情地摘走他手中酒葫芦。
吕蒙颇惋惜地看着他的手:“酒能治百病,何况这是你给的药酒。”
还狡辩。
以往只听说他对文臣蔡遗惯会耍无赖,没想到也是个不听话的病人。
李隐舟拧开葫芦,往嘴里一口,只觉火辣中透着苦涩,不觉皱眉:“以酒取药,又不是用酒治人,否则人人都要成醉汉才能治病了。”
吕蒙瞟着他,难免好奇:“你师父都治不好的病,你究竟怎么想来的偏方?”
这话说来便长。
倒也不是他比张机厉害,只是沾了现代医学的光,自然看得更远一些。
李隐舟拍拍衣裾坐在江边礁石上:“我曾听说滇南一带气候湿热,可那里的人却不畏风湿,正是因为他们喜欢食用一种特殊的树叶。也因这此那树得了个别名,被称为愈创木。”
而愈创木中所含的愈创木内酯则正是抗炎治疗风湿热的一味绝药。
他顿了一顿,掠过繁杂的药理不提,目光落在那酒葫芦上:“我试过百草,配过千方,唯有荷花玉兰同此功效,将军有幸第一个试药。”
所幸收效不错。
可惜风湿这种顽疾绝非一夕可以治好,即便他寻到荷花玉兰这种花提取出了愈内木内酯,也只能压制病症,要想痊愈依然唯有解甲归田,以时日静养。
吕蒙听得正有趣,不觉间一阵潮汐漫上脚踝,刺骨的寒意便冷不丁袭上双腿。
他脸色登时扭曲起来,却顾全脸面,仍咬着牙没在李隐舟面前呻吟出声。
李隐舟扶他往后挪了数步,无奈劝他:“江风湿冷,将军请回吧。”
吕蒙却大剌剌往石头上一靠,沐着湿润的风潮注视这无边大江。
今宵是十五。
满溢的月华似一场初雪洒在漆黑如墨的江面上,两岸赤色绝壁隐约倒映在江月中,显出模糊而深沉的轮廓。
他目光久久停驻,只道:“再看看。”
李隐舟手上的力气跟着卸了下来。
他来这里,一是为了回报糜芳的事,二则是受凌统之托,劝吕蒙暂且见好就收屯兵江陵,不再深入拦截关羽,待身体彻底养好再作打算。
可在这种一种眼神面前,他说不出话。
他知道,吕蒙看的是江,却也是那段最艰苦的岁月,最峥嵘的年少时。
片刻,风起。
江潮在激烈的夜风中汹涌卷起、直拍礁石,那倒映的赤壁也跟着聚散成波,如火燃烧。
吕蒙撑着礁石起了身,脸上轻松的神色已然不再,只将腰间长剑一收,决绝地转身而去。
李隐舟也不再说话。
对一个将军而言,战争是使命,也是宿命。
惊涛拍岸。
他将剩下的酒倾入江中。
这场流传千古的奇袭还未结束,他还不能醉。
三日后,回师荆州的路上。
关羽收到江陵失守的消息之后,星夜赶路、马不停蹄撵回荆州,却也终究赶不上救援江陵。
想也知道糜芳那废物守不住。
但荆州还有大片土地,尚有补救的余地。
他将大刀一撂,沉声质问:“吕蒙究竟是如何瞒天过海的?”
“听说是让士兵都扮成了商人模样,混过了哨兵耳目,趁着江陵守备不严渡江而来”
啪!
关羽一掌几乎将桌案拍碎,长须一颤,令周遭的一众下属的心也跟着抖了一抖。
他怒极冷笑:“孤问你他究竟怎么骗过天下无数的眼睛!他不是病了吗,孤看他生龙活虎得很!”
“这某某也”
“不知”二字战战兢兢不敢出口,拖延的片刻间听得一声通传
“糜公家奴送来一封密函。”
糜芳?
关羽冷笑接过那封血书。
书中字字请罪陈情,劝他入零陵主城,与郝普合兵共同迎击吕蒙。
倒挺会出主意。
他将血书丢了下去。
众多将士传阅一圈,一时有些惊愕,片刻才有胆大之人小声地道:“关公,是否要回师零陵?”
关羽冷冷看着那情真意切的血书,忽将大刀抄起,一挑从竹简正中劈下。
噼里哗啦,竹片散了满地。
最后拿信的小将险些没站稳,战战兢兢地看着他:“关公何故动怒?”
还问?
关羽剜他一眼,气竭地怒道:“那糜老儿望风而降,岂是什么忠义之人?他能递来这封血书,必是那吕子明设局等着孤!”
糜芳老贼劝他回师零陵,那零陵必然有诈!
一开始探查吴军的就是郝普,他也是听信此人的话才大意失了防备。如今看来,指不定此人早和吴狗沆瀣一气,打着荆州的主意!
他慢慢攒紧大刀,眼神越发复杂。
那小将跟着醒悟过来,只敢低声请示:“那我们如今回师何处?”
关羽目光回拢,神情登时威严镇定起来。
“绕开零陵主城,往临沮方向后撤。”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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