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珠看嗣昭睁开眼睛,柔声问道:“你醒了?”说着放下手中针线,站起身来,取来一晚热水,喂给他喝。

嗣昭头昏沉沉的,咽喉肿痛,四肢酸软。绮珠扶着他,勉强起身饮了水,又侧身卧在榻上,意识到这是新城内宅。

他低声问道:“绮珠,你在做什么?”

绮珠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在发着低烧,把缯絮被给他掖好,一边说道:“自然是三郎君的大婚针线了,前些日子友金公和刘家请了期,就在浴佛节后5日,针线伙计自然繁多。”

嗣昭这才意识到,养父的婚期越来越近了,王家和刘家的亲事已经拖了许久,3年前就纳了彩。因为讨庞勋之役,就拖延下来了,如今养父已经是云中守捉使,该到过门的日子了。

以刘四娘的贤淑明慧,英姿飒爽,相信不会苛待嗣昭和存璋,他没有什么不满。可是也让他想到了自己的生母,也不知那个尊贤里的家如何了。

绮珠又拿起针线,坐在病榻前默默无语,这俏婢比嗣昭年长一岁,马上要14岁了,很快就要及笄,模样也有了几分少女娇羞,不似以前言笑不忌。

良久,嗣昭说道:“我在云中驿见到了李七娘、慕容大娘,还有李承诲、王大夯一干太原小儿,他们很记挂你们呐。”

绮珠吃了一惊,抬起头说道:“是在云中驿么?他们可还好?”

嗣昭说道:“七娘她们在倚翠楼,承诲他们在大同营栅,都不甚好,尤其是承诲他们,营栅里苦的很,我把他们带到木塔山来了。”

绮珠撇撇嘴,说道:“他们本就是无赖子,你把他们弄到神武川,还不搅翻了天。”

嗣昭微微一笑,说道:“这里可由不得他们,沙陀儿会把他们揍的满地爬。”停了一会儿,又说道:“他们也不是风谷山驿模样,长大了,承诲跟着我在冰雪中奔波,很是出了不少气力。。。你也长大了。”

绮珠轻叹一声,说道:“开始进这个家门,心里惊怕,以为沙陀蛮夷,定是凶悍人家。谁知竟是好人家,老太君仁善的很,内宅也和睦,就怕新夫人是个悍的。”

嗣昭笑道:“四娘子贤淑名闻塞下,王家是添了宝了,你瞎想什么。”

绮珠沉默了,良久才说道:“你和我们到底不同,虽说都是内地来的,可你是王家养子,入宗籍的,谁也不能拿你怎么样。我们终究是下人,就如那阿猫阿狗一般,生死皆在主家一句话,自然顾念多些。”

嗣昭有些不满,他强撑着坐起身,拥着絮被,看着绮珠说道:“这是塞下,不是内地,以弓马定尊卑。

你看那李七娘、陈娇娥,身在青楼,以声色娱人,可是何曾堕了义气。你身在沙陀王家,塞下谁人不敬,你却这般自轻自贱,这又是为何?”

绮珠抬起头来,不知为何几句无心之言,嗣昭竟然恼了。她眼中噙着泪,泫然欲泣,委屈的说道:“你也是汾州贱籍子,才做了几天王家子,就对小女子使气么?”

嗣昭一口气泄了,长叹一声说道:“你在这内宅之中,不知外面世界,这里和内地绝然不同。在这大同军,什么都要靠自己气力,我虽是王家子,若我是个庸劣无能的,只会被人无穷欺侮嘲骂。

那些塞下女子,呼兰、刘橘娘、李七娘、陈娇娥、刘四娘,哪个不是奋力争竞,苦练弓马,意气不下男儿,这样的女子谁人不敬。你若自甘奴婢,只有任人宰割,谁也庇护你不得,只有靠自己,靠自己,你可晓得?”

绮珠气哼哼的站起身来,娇声说道:“我是女儿身,不是厮杀汉,我若不甘奴婢,你自己侍奉你自己吧。”

说罢转身就走,拖着细藤笸箩出了门,却撞在一人身上,哎呀一声。存璋怒骂道:“谁家瞎家雀儿,径往爷爷身上撞么!”

绮珠带着泪,一把把存璋推到一边,沿着回廊匆匆逃走了。

存璋望着绮珠背影,不明所以,只得进得门来,看着嗣昭怔怔的问道:“入娘的,你摸了绮珠的手了?”

嗣昭摇摇头。

存璋又问道:“你亲了人家口了?”

嗣昭还是摇头。

存璋大步走过来,一屁股坐到榻前,喝道:“那又是为何厮闹城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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