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致没有料到的是,那四个弟子中最嚣张的一位,此刻竟在师父的幻境中对着一年迈老妇泪流满面。

“娘啊,是儿子对不起您,是儿子没用!”即使他十分清楚自己母亲已经去世多年,但如今看着熟悉的老妇站在自己身前,对着他依旧和蔼温柔地笑,那弟子还是无比动容地跪在她面前,不敢伸手打碎这场短暂的梦境。

老妇人的模样神情都取自那弟子的记忆,与他印象中的如出一辙,那弟子声泪俱下,诉说着自己失去母亲之后的悔恨痛苦。

衡致眨了眨眼睛,有些被他的情绪所感染,但一看旁边的师父却是半点表情也没有,一张脸上神色淡淡,丝毫不为所动。

雀生像是真正置身事外般地操控着那老妇人,用慈爱的话语引出他想得到的东西,另外三人都没有这人陷入情绪陷入得深,从他嘴里撬出成唳山的秘密,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我的儿啊,这些年你可过得好不好哇。”老妇微微佝偻着脊背,手掌虚虚地往那弟子头上一探,尽管没有真正触碰到,但他却感受到了头顶有莫名的暖意传来,一时间情绪翻涌像开了闸的河水般倾泻而出。

“娘,娘!当初是我没用治不了您的病,才让您一天福都没享过,就这么离去......”他痛哭流涕,在自己的母亲面前仿佛又变成了当初的稚嫩少年,诉说着这么多年他经历过的痛苦,衡致与雀生在他断断续续的讲述中,大概清楚了成唳山是个怎样的门派。

不论天资高低,不论性格好坏,成唳山都愿意接受,对所有弟子一视同仁,而那弟子也是在前一门派闯下大祸,走投无路之时入了成唳山门下,门中弟子和睦师尊亲切,是个十分良善平和的门派。

衡致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想起如今成唳山一门挑起的血雨腥风,还有那门中弟子的嚣张跋扈,根本就不把其他门派放在眼里的模样,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看来不仅是下了禁制,就连这思想也是洗得干干净净,完全没了对是非好坏的正确认知。

而那弟子接着说的又引起了两人的怀疑,他说,做了成唳山的弟子,什么样的资质都能得道飞升,就算是没有灵根的凡人,门中师尊也有法子让你修炼登仙。

看来事情比想象的还要严重,衡致与雀生面面相觑,雀生皱着眉头打算刨根问底,从他身上探听出更有力的证据,却不料那弟子痛苦地哀叫一声,捂着头瘫坐在地,一双眼睛陡然变得赤红,看向朝他伸出手来的老妇人,不知为何突然就翻了脸。

“你问这些做什么,是想要害死我吗!”之前在母亲面前痛哭得纯良孝子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他内心最黑暗的一面,他冲着无助的老妇咆哮道:“门中所有弟子都立下了心魔誓!说出来就相当于让我去死,死了之后魂飞魄散入不了轮回!心魔誓啊!你知道心魔是什么吗,心魔!”

衡致察觉到身边的师父莫名地顿了一下。

那弟子言语间已经逐渐变得癫狂,他继续吐露心声,说出了纯良孝子下真正的秘密:“对了娘,你知道你当初为什么生病没有银两救命吗......”他慢慢张开嘴巴,唇齿碰撞间吐出他隐藏在内心多年的真相,“因为,那银两被我用去收买刘大壮了,那混蛋说等仙师来了,就帮我说几句好话,好让我能在仙师面前多表现,让仙师收我上仙山......可那个杀千刀的混球,他骗了我,他压根就不认识什么仙师!!哈哈哈哈......”

一顿剧烈的情绪波动之后,那弟子平复下来心情,往后一倒把头埋进底下蔓延着的雾气里,喃喃道:“娘,我真是该死......”

衡致被那弟子的情绪带得有些深,雀生在她身边唤了好几声也没见她回应,索性一手摸上她的脑袋:“衡致。”

衡致这才反应过来,跟在师父身后离开幻境,雀生的手只是轻轻地在她头顶停留了一下,就收了回去,她感受着残留着的温度,不知怎么感觉很安心。

雀生把那四人继续困在幻境里,带着衡致去了师尊的踏云岛。

衡致知道这事紧急,报告师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师父顺手把她给捎上就不会觉得她多余吗?更何况是面见那位大半弟子都没见过的师尊,洞虚期修为的大能,衡致生怕一不小心就给师父丢了面子。

雀生领着衡致径直去了师尊的住所,一路上没一个弟子敢拦他,也完全不需要经过通报,比进自己家还要方便,衡致诧异之下,一路上边走边东张西望。

等到了一座富丽堂皇的白色宫殿面前,门口的侍女见了雀生便弯腰行礼,柔声道:“真人,师尊在书阁等您。”

雀生点了点头,衡致却听得越来越困惑,师父在外仙门被弟子们说是废物真人,整天不知道要遭受多少鄙夷,怎么如今到了师尊的踏云岛上,还能享受如此高的待遇,如果师尊真的重视师父的话,又怎会让他成天遭受谩骂而置之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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