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先皇去世两年前的秋。

驻守东海的小郡主被急急召回,赶在龙皇病危之前,她这位大伯想要再看她一眼。

彼时上炎军的统领还是宫燎宫大人,宫大人一身黑衣红纹走向朝殿时,身后还跟了粉袍子小姑娘。

粉袍子好像很开心的样子,还笑颜笑语地跟宫燎说着些什么,宫燎向来严肃,此刻却笑意满脸。

了不起,能让宫大人都抬爱。

薛玉停下手里的活,想要仔细将粉袍子看个仔细,没等看清楚眉眼,背后突然被使劲抽了一下,回头一看,是管事一脸凶相,拿着藤条瞪着他。

“大白天的,不认真干活,神游到哪里去?!”管事大声训斥。

薛玉赶紧继续做活,咬着牙,连眉头都不敢皱一皱。

他出生在华洲陆西部一个小国,因为土地过于贫瘠,大炎朝懒得出征收服,便以每年上贡的方式管辖。

那一年龙皇不知想到了什么,直说每年进贡珠宝太过暴戾,“进贡一位质子来便是。”

缺心眼的小国臣子,硬是要求王子中模样最英俊,身体最结实的去当质子,于是薛玉骑了匹马,千里迢迢来送自己当质子的时候,还纠结为什么不让那个三百多斤的胖王子去。

直到他看到高后一勺勺喂着小公主,他才明白,他不过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

那一年他十四岁。

倏忽五年恍过。

好歹是做完一天的活,没有丝毫喘息的时间,晚饭时间到的时候,管事的又过来说:“今儿我瞅着你偷懒了,得把那些活补上。”

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只是不想让他去吃饭而已。薛玉无奈,只能找了个角落坐下,忙了一天,吃不到一口饭,但他已经习以为常。

薛玉吹着风,初秋的风开始宜人,一边吹风一边想,今天的粉袍子小姑娘。

从前做王子的时候,他就想娶一个粉粉的姑娘,软软濡濡的那种。

“你在想什么呢?”声音很好听,犹如暖风铃音。

薛玉抬头,一个粉乎乎的身影,逆着晚霞,半伏着身子跟他说话。

是今天被宫大人带来的小姑娘。

“有……有事么?”薛玉刚才还想着能不能娶到粉袍子,这一会人就自己到他面前了,搞得他有点紧张。

粉袍子直起身来,看着空无一人的庭院,说道:“这个时辰,大家都在吃晚饭。”

她又问道:“你怎么不去吃饭呢?”

薛玉无奈笑道:“你看我这样像是有饭吃的样子么?”

粉袍子也无奈,在他旁边坐下,靠得紧紧的。

薛玉便问:“你不可能和我一样吧,你怎么不吃饭?”

粉袍子叹口气,把怀里的食盒亮出来,说:“我也想吃,但找不到吃饭的地方。

龙皇伯伯一家在内宫吃,没有我的位子。

他们给我安排的房间,没有桌子。”

说完委屈巴巴的,粉袍子很认真的看着薛玉,看得薛玉有些脸红,突然,她“呀”了一声,好像灵光一闪,说道:“你不能不吃饭,我有吃的,咱们两个一块吃。”

“这……”薛玉有些为难,但是目光始终盯着那个食盒,既然粉袍子说什么龙皇伯伯,那她必是郡主。

“你是郡主,我吃的你的饭,不是很好。”薛玉保险起见,还是拒绝了。

“真的,不尝尝看么?”粉袍子神秘秘得笑着,掀开了食盒一角。

顿时一股肉香四溢,而薛玉恰恰好几个月没吃到肉了。

所以……薛玉掂量掂量,拒绝郡主好像更不好吧?

说服自己的薛玉,硬是吃了一大半。

粉袍子没动筷子,看着狼吞虎咽的薛玉,笑眯眯的看着他,水盈盈的目光犹如春水浅溪。

薛玉抬头相视,刹那间丢了魂。

至于“找不到地方吃饭”的粉袍子,居然带着两双筷子,很久之后,薛玉才反应过来,但她怎么也不肯说。

从那之后,粉袍子每天都来都来跟他分享晚饭,薛玉就只好在管事那里吃一顿,再在粉袍子这里吃一顿,原本饿得皮包骨头,几月下去,人也越来越俊郎。

粉袍子满意笑笑,薛玉不明其中含义,也跟着笑。

粉袍子便问道:“呆瓜,你笑什么?”

薛玉憨憨的:“我跟着你笑啊。”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笑么?”粉袍子说道,话锋一转:“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只知道我是郡主,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

薛玉把手一摊:“就这样的人,在宫里干点杂活。”

“可是给你做的杂活也太多了。”她顿顿:“好像整个宫里的活都给你干了。”

薛玉不说话,粉袍子就自己絮叨:“我听说你是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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