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穆昭雪已经九岁了。

他骑一匹温驯的小马,跟在夏朝生身边,沉默着听身边的秦轩朗介绍上京城的风土人情。

夏朝生穿着红色的劲装,领口绣满金色祥云纹路。

此刻已是初春,他脚上却还蹬着连云锦的雪白长靴,肩披鹤羽大氅,当真是旁人无法企及的富贵。

穆昭雪望过去,满眼濡慕之情。

秦轩朗注意到小太子的视线,忍笑道:“皇后当年,可是上京城中的贵女最想嫁的夫婿呢。”

小太子下巴微扬,得意道:“可是父后有我的父皇。”

穆昭雪再和穆如归不对付,也是认可这个爹的。

秦轩朗欣然点头:“是啊,陛下与皇后情比金坚。”

嗐,又是一贯的漂亮话。

穆昭雪不置可否。

他翻过史官的记录,早就知道父皇和父后不是因为什么情比金坚才在一起。

父后和父后一开始,是因先帝赐婚,才成婚的。

小太子心中生出一丝期盼。

说不准,父皇日后给他赐个婚,他也能遇到父后这样,完美无瑕的伴侣。

穆昭雪所想,都是以后的事,暂且按下不表。

这厢,夏朝生纵马行在上京城的街道上,心生恍如隔世之感。

他嫁与穆如归时,年纪小,如今昭雪九岁,他也未到三十,正是最好的年华,所以穆如归看他,看得格外紧。

有时,旁人多看他一眼,穆如归都要生许久的闷气。

夏朝生笑话穆如归心眼小,穆如归却道:“我比你年长,再过几年,你就要嫌我老了。”

他心尖微颤,贴过去主动亲九叔的唇:“胡说八道,你怎么就老了?”

穆如归垂眸握住夏朝生的手:“前世,我何时身死”

夏朝生一把捂住了九叔的嘴,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他心中的惊恐。

穆如归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夏朝生抱在怀里:“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以为你见过一次,会更容易接受。”

“九叔,你再说,我要生气了!”

他哪里能接受?

他连想,都不敢想。

这也是夏朝生为何跟着穆昭雪出来春猎的缘由。

他要散散心。

其实,穆如归说得没错。

经历过一回生离死别,夏朝生也以为自己会比旁人冷静,可他没想到,日子过着过着,他反而成了最胆小的那个人。

夏朝生连九叔鬓角的白发都不忍看。

他接受不了时光的流逝。

即便穆如归与九年前想比,基本上没有变化,加之时刻不忘练习武艺,甚至比几年前更让他下不来榻。

夏朝生还是难受。

他难受得到了骊山猎场,丢下安排营帐的小太子,带着一队玄甲铁骑,冲进郁郁葱葱的树林,猎了两头狼。

“这头狼好,把皮割下来,给昭雪做个手焐子,明年能用。”夏朝生指挥着红五将狼扛进营帐,“那个嗯,陛下的护膝旧了,也留下来,我给他做一副新的吧。”

做护膝的手艺,是夏朝生怀穆昭雪时,闲着无聊,和夏花学的。

他为穆如归做了一副,算不上多好看,但穆如归一直留着,甚至用到了现在。

如今得了新的狼皮,刚好做副新的,把旧的换下来。

“父后。”

正吩咐着,小太子来了。

穆昭雪规规矩矩地行礼,请夏朝生去帐中用晚膳。

“父皇说了,父后一日三餐都要定时吃。”小太子拉着父后的手,一板一眼地叮嘱,“父后一定要将父皇的话记在心里。”

夏朝生哭笑不得地点头:“好。”

穆昭雪陪他用了一顿丰盛的晚宴,确认父后用得香后,才遣人送上消食的茶点。

吃茶点时,父子俩又敲定了围猎的具体事宜。

穆昭雪全程表现得极好,连夏朝生都惊讶:“昭雪长大了。”

穆昭雪耳根微红,强撑着道:“父后谬赞,昭雪要学的还有很多。”

夏朝生怜爱地揉揉他的脑袋:“你现在这样,父后已经很满意了。”

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穆昭雪闻言,眼眶微热,目送夏朝生离去,转身回到营帐中,当着秦轩朗的面,抱住软枕,情难自已道:“我娘夸我了。”

小太子在无人处,常常偷偷叫夏朝生“娘”,秦轩朗见怪不怪,只道:“殿下值得夸。”

穆昭雪翩翩然:“我娘夸我了。”

秦轩朗:“世上没有比殿下更勤勉的皇子了。”

穆昭雪激动难耐:“我娘夸我了!”

秦轩朗:“”

嗐,瞧陛下干得好事,好好一个孩子,被皇后夸一句,就乐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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