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何时服用丹药又用多少,从来不是秘密。
五皇子不费吹灰之力,就掌握了时辰。
还是那个小太监跪在他脚边,极力劝阻:“殿下先下手为强啊!”
穆如旭面色苍白,短短几日间就已经骨瘦如柴:“现在下手于我何益?父皇才说过,我与皇位无缘,就算我真的篡改了立储的诏书,朝臣们也不会支持我。”
更不用说那些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他身份的谋士们,倘若梁王真的驾崩绝对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他登基。
“殿下,可是要逼宫?”
“逼宫?”穆如旭惨笑出声,“你让我拿什么逼宫?我既不像前太子手里有金吾卫可用,亦不如九皇叔统领玄甲铁骑我倒是想逼宫,但我有什么资本逼宫?!”
小太监沉默片刻幽幽道:“既然无法逼宫,殿下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穆如旭点头:“是啊,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那就是在梁王临终前,更改那道立储的诏书。
此举着实凶险但若是成功他多年的努力,就不算白费。
“行了,你下去吧我再想想。”穆如旭将小太监赶走,独自坐在殿内,颤抖着从袖笼中取出了一方小小的木盒这个木盒竟与梁王藏于袖笼中的木盒一模一样,里面也放着两颗“仙丹”。
只是这两颗仙丹,不是用来延年益寿,而是用来夺人性命的。
穆如旭捻起一颗丹药,手指微微发颤。
他回想起多年来,为了储君之位付出的心血,痛苦不堪。
“父皇”穆如旭垂下头,嗓音哽咽,仓惶将仙丹收入木盒中,再也不想看到般,将木盒塞进了袖笼。
他不是从小深受梁王喜爱的穆如期,脑海中并未有太多与父皇濡慕的回忆。
可梁王也并非绝情之辈,就算知道他身体里流着狄人的血,依旧将他当做皇子来培养,甚至为他寻了位出身高贵的养母,让他在朝堂之上立足。
但是,懦弱的情绪只出现了一瞬,穆如旭很快收住了泪,眉眼间浮现出决绝的狠厉。
“父皇当我是一颗制衡穆如期的棋子罢了。我只是个棋子他只是在利用我对
,他只是在利用我!”
他按住袖笼,指腹死死地抵着木盒的边缘,心里的犹豫消散殆尽,目光极近癫狂:“父皇,休要怪儿臣心狠,是你是你逼儿臣的。”
“来人!”
候在门前的小太监循声跑了进来。
“天暖了,再过几个月,父皇又要去骊山围猎了吧?”穆如旭眯起眼睛,伸手摸着下巴,语气森然,“年前,父皇以为狄人攻破了嘉兴关,仓惶逃去骊山,丢足了颜面,所以定会将三月的春猎搞得声势浩大,以证明大梁国力强盛骊山不比皇城,我若动些手脚,很难被人发现。”
小太监谄媚地附和:“五皇子殿下真是好计谋若是十一皇子殿下不在梁王身边,咱们肯定更好谋划。”
“穆如意一个黄口小儿,就算去了骊山,能做什么?”穆如旭不屑地冷嗤,“他连马都不会骑,勉强逮住一只兔子,都是撞大运不过,你说得也有些道理,若他不在父皇身边,就看不见父皇立储的诏书,自然也没办法妨碍我的大事。”
穆如旭目光闪烁:“到时候,我在骊山直接宣布父皇的圣旨,登基继位,掌控金吾卫,还有人会反对我登基?就算是远在上京的穆如意心有不满,或是朝臣真有异心,听闻消息,为求自保,也只能俯首称臣。”
“殿下所言极是!”
“行了,去安排吧。”穆如旭不耐烦地摆手,“你先让暗卫去解决那些猜出我身世的谋士我不想听到任何关于我母妃的胡言乱语。”
“奴才这就去办!”
“还有,我记得朝中仍有几位大臣站在我这一边。这些时日,让他们多写些弹劾我的折子。”
小太监不解地问:“殿下,这又是为何啊?”
“父皇多疑,多写些弹劾我的奏折,他反而会对穆如意起疑心。”穆如旭淡淡道,“反正父皇不愿再见我,就算他不对穆如意起疑心,多几道弹劾的折子,于现在的情况而言,也不会更糟糕了。”
“奴才知道了。”小太监深深一跪,迈着小碎步,走到门边,掩上了门。
院外阳光明媚,上京城中春色深深,连风都是暖洋洋的。
本该是令人昏昏欲睡的时节,夏朝生却趴在榻前,吐得撕心
裂肺。
穆如归心疼地拍着他的背:“来,喝口水。”
夏朝生艰难地撑起上半身,将自己摔在穆如归的怀里,费力地喘息:“九叔”
他嗓音软糯,眼眶发红,直让穆如归的心也跟着碎了。
男子怀孕,本就要用易子药改变体质,夏朝生的身子又虚弱,故而月份稍微大些,反应就来了。
起先,他只是胃口不好,后来,吃什么吐什么,连最爱的甜糕,都闻不得味道。
穆如归整日陪在夏朝生身边,都准备好坦白他有孕之事了,他却在吐后,苦中作乐地哼哼:“我是不是要死了?”
穆如归:“”
夏朝生捂住脸,假装抽噎:“九叔,我命不久矣了。”
穆如归:“”唉。
穆如归将他抱在怀里,无可奈何地叹息:“别瞎想。”
夏朝生透过指缝瞧见了九叔的神情,差点被逗乐,但他的唇角尚未勾起,就因为胃里泛起的恶心,再一次趴在榻前,干呕起来。
万幸的是,天坤道人下了山,来到王府,又为夏朝生开了药,连那整日不见踪影,据说已经云游到幽云十六洲的薛神医,也寄来了安胎的药方。
“王妃虽精神不济,但面色中透着红润,想来是那子母蛊起了作用。”天坤道人替夏朝生诊完脉,走出卧房,站在屋檐下,笑眯眯地与穆如归耳语,“王爷大可放心了。”
穆如归并未仔细问天坤道人如何察觉到了子母蛊的存在,只是同样压低了声音,不满地问:“还不能将有孕之事,告知于他吗?”
“王爷,贫道从不打诳语,只是贫道掐指一算,王妃近日,还有一劫,且与身孕有关,切莫大意啊。”几日不见,天坤道人终于说了实话,“王妃命数奇绝,绝非常人,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穆如归浑身一震:“一劫?什么一劫?”
“贫道也只是算出了劫难而已。”天坤道人缓缓摇头,“还请王爷莫要再追问了。”
天机不可泄露。
穆如归明白天坤道人的犹豫,但他听着屋内夏朝生干呕的声音,还是心如刀绞,恨不能逼着天坤道人将话说明白,连夏花端来的药,都因为焦虑而拿不稳,指尖微微颤抖,泼泼洒洒了大半。
“王爷,您小心些。”夏花看得头皮发麻,紧张得恨不能将药夺回来,“这可是天坤道人亲自熬的药啊。”
言下之意,这药珍贵着呢,您怎么给洒了?
站在一旁的天坤道人连忙说:“无妨,只是一味药而已,贫道再去煎。”
穆如归心不在焉地颔首,急匆匆走进卧房,将夏朝生从榻前扶了起来。
他蔫嗒嗒地垂着脑袋,认命般吞咽着苦涩的药汁,那张好不容易养出点肉的小脸,又瘦回了当初刚吞下易子药时的模样。
穆如归狠狠咬住牙,忽地恨透了自己。
若不是他,朝生何须遭罪?
“九叔,你说咳咳。”夏朝生苦中作乐,继续扮演着“无知”的角色,“你说得对,我的确不是命不久矣,你你咳咳,你摸,我肚子上还有肉呢。”
他边说,边将穆如归的手按在了小腹边。
那里的确软绵了些许。
穆如归心里一热,低头敛去眼底的疼惜,将头埋在夏朝生的颈窝里,喃喃道:“嗯,你定然无事。”
他精疲力竭地搂住九叔的脖子,听着九叔沙哑的嗓音,眼里滚下一串泪珠。
痛苦吗?
痛苦。
幸福吗?
很幸福。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夏朝生“病重”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上京城,却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连梁王听了长忠的话,也只是抬了抬眼皮,百无聊赖地问了句:“又病重了?”
梁王甚至开起了玩笑:“这回,朕的九弟没有再往家里买棺材冲喜吧?”
“九王爷怎么会继续干糊涂事呢?”长忠掩唇轻笑,“不过陛下,这回的情况似乎比往常还要凶险,王爷还上了一道折子,特意说明,自己要在王府中照顾生病的王妃,近日就不上朝了。”
“他平日里也不常来不来便不来吧。”梁王随意点头,又补充道,“对了,去库房里寻些好的补药,送去王府。毕竟是朕亲手赐的婚,面子上,总不能太难看。”
“陛下不说,奴才也得备着,方才已经遣人去库房寻人参了。”
“嗯?”梁王惊诧地撩起眼皮,“你倒是机灵。”
长忠垂着头,奉承道:“奴才跟随陛下多年,知道陛下行事,故而自作主张,还请
陛下降罪。”
“你做得很好。”梁王不介意地摇头,“要是不给王府送些补品,世人定议论纷纷,说朕是凉薄之辈对了,镇国侯那边,可有什么异动?”
“这”长忠迟疑道,“镇国侯向来宝贝自己的独子,若是得到消息,怕是要与王爷拼命啊!”
梁王多年来,被镇国侯折腾的头晕脑胀,如今听他烦忧,心里兀地生起一丝畅快:“不必理会,让他们自己去闹,朕可不趟这趟浑水。”
再者,梁王巴不得夏朝生病死在王府。
如此一来,镇国侯和穆如归之间,就是再也无法调解的血海深仇。
事实上,夏荣山听闻坊间传言,不仅暴跳如雷,还慌了神。
堂堂一国镇国侯,躲在夫人屋中,攥着夏朝生出嫁前留在府中的一柄长弓,面色刷白:“夫夫夫夫人,生儿生儿会不会真的不好了?”
裴夫人端坐在榻上,不动如山:“侯爷,你怎么这般沉不住气?”
“那是本侯的儿子!”夏荣山猛地抬高嗓音,对上夫人的目光,又瞬间蔫回去,“夫人也知,生儿生儿身子骨不好,在侯府中时,就病恹恹的,如今如今到了王府夫人也知,那王爷就是个不懂情情爱爱的粗人,如何能照顾得好我们的生儿?”
裴夫人冷笑不已:“不懂情情爱爱的粗人?侯爷,这话是说你自己呢,还是说王爷呢?”
夏荣山一时语塞,继续摆弄起怀里的长弓,嘴里嘟嘟囔囔:“我的生儿啊我的生儿真是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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