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如旭也想到了这一点。

“怎么可能,我的母妃怎么可能是狄人?!”他矢口否认,“我的眼睛也并非狄人那般的绿色,我身上怎么可能流着狄人的血?!”

但是穆如旭看出了几位谋士眼底的惊恐。

是啊,辅佐多年的皇子,居然是狄人的后裔,他们的衷心定然会荡然无存。

因为他们是梁人的谋士,不是狄人的谋士。

“不可能,不可能!”穆如旭兀自发着疯,还将所有的谋士赶出了皇子府。

这回,没有人逗留,还有许多谋士在府邸前停下脚步,转身作长揖,然后拂袖离去。

从今天起,他们就不再是五皇子的谋士。

他们不会再回来了。

穆如旭独自站在空无一人的堂屋里,面色扭曲狰狞。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自言自语:“我不信我不信”

穆如旭忽然想到了一个人那个已经残废,困在偏僻宫殿里,苟延残喘的前太子,穆如期。

穆如期是秦皇后所出,或许知道些什么。

穆如旭猛地推开门,在侍从的惊呼声里,大声命令:“备马,我要进宫!”

即便梁王亲口说出穆如旭没有登基的可能,他依

旧是大梁名正言顺的皇子,所以宫门前的金吾卫不敢阻拦,连宫内的小太监都殷勤一如往昔。

唯有穆如旭知道,一切都变了。

对于一个为了继承皇位,付出了一切的人而言,什么都变了。

傍晚时分,天上飘下了细雨。

穆如旭推开撑伞的太监,一脚踹开了宫殿的门。

恶臭扑鼻,他又被硬生生地熏出来。

“殿下,您可别进去,里面那位啊,最近已经疯了!”小太监巴巴地凑上来,替穆如旭挡雨,“天天说着胡话,还说自己见到鬼了呢。”

“疯了?”穆如旭目光闪烁,“他可有说什么?”

小太监知无不言:“还能说什么?无非是有鬼的,怎么会有鬼呢?”

穆如旭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接过小太监递来的帕子,捂住口鼻,再次走进了殿内。

残破的大殿里没有点灯,破了一角的窗户吱呀作响。

穆如旭抬起头,隐约瞥见了残破的蜘蛛网。

可怖的呻吟在殿内徘徊,犹如濒死的野兽,发出的最后几声充斥着死意的呢喃。

穆如旭无端打了个寒颤,然后看见了榻上瘦骨嶙峋的穆如期。

他大惊失色,连退好几步:“这是穆如期?”

小太监的手被穆如旭死死捏在掌心里,痛得直吸气:“回回殿下的话是是前太子殿下”

“怎么会”穆如旭打了个寒颤。

榻上躺着的,哪里是他那个曾经春风得意的兄长?

明明,就是一具有呼吸的骷髅。

“鬼鬼啊”沙哑干涩的哽咽顺着冷风,飘进了穆如旭的耳朵里。

他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问:“什么?”

躺在榻上的穆如期冷不丁笑起来:“你们是鬼都是鬼”

冷风嗖嗖,小太监被穆如期的话吓得魂不守舍,要不是手还被五皇子扯着,说不准,早就夺门而逃了。

穆如期似有所感,艰难地挪动着脖子,枯草一般的头发随着动作,从榻前扑簌簌落下。

穆如旭仿佛闻到了腐烂的气息。

“你你”穆如期似乎不认识穆如旭了,毫无血色的唇开开合合半天,吐出来的,还是一个“鬼”字。

穆如旭只觉得浑身都笼罩在一股恐

怖的寒意中,转身欲走。

但他又想起了自己的母妃,于是在小太监惊恐的目光里,硬着头皮停下脚步:“你去外面等我。”

小太监感恩戴德地应了,跌跌撞撞扑到了殿外,脚步声也跟着远去,像是跑远了。

空荡荡的殿内只剩他们兄弟二人。

穆如旭咽了口口水,强自镇定:“皇兄,是我。”

“皇兄皇兄”榻上的穆如期却像个孩子,傻傻地重复着穆如旭的话,神经质地发笑,“是鬼都是鬼、”

“皇兄,你不认识我了吗?”穆如旭强忍不适,俯身凑到榻前,“我是穆如旭。”

“穆如旭,穆如旭”躺在床上的前太子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嘴角挂下了散发着恶臭的涎水。

穆如旭的耐心彻底告罄。

他觉得自己来宫中寻穆如期,就是个错误。

这就是失去皇位的继承权后,破罐子破摔,将自己好好的人生葬送在了宫里的疯子。

他不能变得和穆如期一样。

就算真的无缘皇位,也不能成为一具只会说胡言乱语的骷髅。

穆如旭攥紧了手,僵硬地走到殿门前,忽听身后传来一声似哭似笑的哀嚎:“穆如旭你好脏你的血哈哈,你比我还不如!”

这一声,犹如晴天霹雳,白日惊雷,直直地将五皇子钉在了原地。

“你说什么?”他的手死死抠着殿门,不知不觉间,在落满灰尘的殿门前留下了五道血痕,“你说我什么?!”

穆如旭冲回去,将宛若死人的穆如期从榻上拎起来,疯狂地摇晃:“你凭什么说我不如你?!你就是个你就是个太监,你居然说我不如你!”

已经疯了的穆如期傻傻地笑着,然后趁穆如旭不备,向他吐了一口口水:“哈哈哈,你当然不如我,你是个你是个杂种哈哈哈,穆如旭是个杂种!”

“杂种”两个字,就像是一盆冷水,将穆如旭彻底泼醒了。

他讷讷地松开手,任由穆如期跌在地上,痛苦地喘息,然后一步一摇晃地走到了殿外。

远处的小太监见状,立刻举着伞跑来:“殿下,您哎呀,您的手怎么流血了?”

小太监慌慌张张地掏出帕子,作势要替穆如旭擦

拭伤口。

穆如旭却将他一把推开,独自跑进连绵的春雨里。

冰冷的雨丝砸在五皇子的面上,他无声地咧开嘴,笑着喃喃:“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他真的不如穆如期。

穆如期即便失去了东宫之位,即便身体残废,即便置身于冰冷的偏殿,无人问津,身上依旧流淌着大梁最尊贵的血。

不像他。

是个生母是狄人的杂种。

穆如旭在空无一人的宫道上,失魂落魄地走着,他跌了许多跟头,又无数次爬起来,浑身湿透。

但他的眼里逐渐迸发出了癫狂的光芒。

“就算我是杂种又如何?”穆如旭攥紧了伤痕累累的拳头,望向浸泡在雨中的金銮殿,“父皇,你你也没有别的选择。”

不远处,抱着拂尘的长忠站在屋檐下,冷漠地注视着五皇子远去的背影,低声吩咐身边的小太监:“去查查,今日是谁当差。”

小太监机灵地跑开。

“不长眼的东西,怎么就让五皇子近了前太子的身呢?”长忠连连摇头,望向深红色的宫墙,叹了口气,“要出事啊。”

当夜,穆如归就收到了宫内传出来的消息。

夏朝生已经歇下,在榻上蜷缩成一小团,瞧模样,似乎护住了小腹,但穆如归知道,他哪里有那样的心思?

他只是觉得蜷缩着睡,舒服罢了。

穆如归将宫中传来的密信至于蜡烛之上点燃。

赤红色的火苗吞噬了布满字迹的信,也将他深邃的眸子染上了热潮。

穆如归迫不及待地将信烧完,走到榻前,将睡得迷糊的夏朝生搂在了怀里。

他在梦里哼哼唧唧:“九叔。”

穆如归心一软,哑着嗓子应了:“嗯。”

夏朝生翻了个身,抱着被子继续说梦话。

穆如归轻手轻脚地凑过去,凝神细听穆如归的耳力也算是好了,奈何睡梦中人,说出口的话含糊其辞,就算再怎么听,也只能听出零星的词语。

穆如归又躺回来,轻轻掀开锦被。

夏朝生还在哼哼。

穆如归心满意足地吹熄烛台,身边的人忽然翻了个身,一脚踹过来

夏朝生的劲儿不大,穆如归压根不在意,可他嘴里说出来的梦话,格外耐人寻味,穆如归

不得不在意。

夏朝生委屈巴巴地撇嘴,嘟囔了句:“憋死你。”

穆如归:“?”

作者有话要说:憋死你,有两种意思。

1,让你不说,憋死你。

2,嘿嘿嘿嘿,憋死你。

大家猜猜朝生指得哪一种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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