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先是开在宽敞的水泥路上,路边是绿意盎然的树林,而后过岔道,水泥路渐渐狭窄,一眼望去,郁郁葱葱的田野,荒无人烟。再驶入碎石子路,磕磕碰碰地开车,颠得乘客摇摆不停。

路边树枝枝丫都越过了界,时不时抽出很长的枝条打在车的侧壁上,声音很吵闹。

马蹄迷迷糊糊醒了,看外面的车程还有一个小时。

她坐了一个小时,到了站,下车,又换另一辆公交车,继续坐。公交车在山里上上下下到处转,四面八方都是树和陡峭的悬崖,非本地人都不敢来这样偏僻的山里。

到不容易终于到了后岸山,马蹄下了车,见到在汽车站等自己的妈妈。

“我都说了自己回去,怎么还来接我。”

苍老的女人,看上去有四五十岁了,凹陷的眼窝,眼神柔和,身上旧衣服洗得干净,她一下车就跑过去接过她手上的袋子。

“阿巴阿巴阿巴……”她手上拿着东西,嘴巴张合着,只能吐出一些啊啊声。

她是个哑巴。

“没事,老板娘发工资了。工资很多,买点吃的怕什么。”马蹄知道妈妈想说什么,笑着安慰她。

“放心啦,老板娘不会多说什么的。你看,这还是老板娘给我的猪腿肉,让我带回来给你吃的。”

哑母挥舞着手,意思是感谢。

马蹄搂着她的手臂,亲密地说话。

母女俩走山路进村都走了接近两个小时,高耸的青山,天色也慢慢灰暗下来。

到了后岸山的半坡村,她们俩挽着手进了村。

有几个村民们冲她打招呼,马蹄也挥舞着手招呼回去,其他婆婆奶奶的,坐在门槛上,贼眉鼠眼打量她。

马蹄见惯了这些人各色的眼神,泰然自若地挽着母亲的手回家。

她从小就不是一个安分的,别人家的小女孩唯唯诺诺帮家里人干活,她就已经自己非要下山读书了。跟家里人犟了一通,被打得鼻青脸肿,还是固执的非要去读书。

在这样偏僻落后的小山村里,的确是村民眼中的异类。

她们家也小,泥土堆的房子,里头是被母亲整理得干干净净。

她将袋子里能放得久的牛奶饼干全都塞到墙角的大箱子里,然后用锁锁好。

“不能再给他了哈。”马蹄瞪着眼睛冲妈妈说。

妈妈连连点头,把串着绳子的钥匙戴在自己脖子上,拍着胸脯,保证不给别人。

马蹄把些水果洗好了让她吃,妈妈摸着水润光泽的芒果,有些不肯下手。

“快吃啦,不然他回来了,又是一场扯皮。”

马蹄连连催促,妈妈才小心地剥开一个芒果放进自己嘴里,芒果皮上附着的果肉也吃得干干净净,果核都舔了好几遍。

“都是你的。”见妈妈小心珍视的模样,马蹄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叫你跟我一起住到镇上去,你非不去。天天在家干嘛?给那个老无赖打吗?我钱已经攒了挺多了,肯定够我们租房子。”

妈妈摇摇头,做出把东西放进她口袋的手势,意思是让她自己留着。

马蹄抿抿嘴:“再过一个月,我看中了一个房子,也攒了点小钱。下个月我们就搬到小湾镇上去,知道不?”

妈妈腼腆地笑笑,轻轻拍拍她的手背。

“死婆娘!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煮饭?你是要饿死我们吗?快点出来煮饭!”骂骂咧咧的男人声从屋外传来。

哑母脸色微变,让她把鱼肉水果什么的都放好。

“我去做饭。”马蹄起身,不想让她操劳。

母亲把她摁着,摇头让她待在屋里,自己出了房间。

村里的人家都是这样,女人什么活都干,晚上还得暖炕。男人岔着两条腿,有活干活,没活到处闲逛,回来等着女人做饭,吃吃喝喝,不顺心了抄起屋角的扫帚就是一顿打骂。

马蹄的妈妈,陈桂花就是这么被打过来的,小时候的马蹄瘦瘦弱弱躲在她身下,她护着不让那男人打她。大了后的马蹄站在陈桂花身前,冰冷的眼睛瞅着那男人,手里拿着刀,现在换马蹄护着妈妈不让这男人打她了。

马蹄打工去后,时不时往家里寄点东西,打点钱,她也越来越大,这男人看在她的面子上,对陈桂花的拳打脚踢也少了很多。

陈大伟邀着自己的好兄弟回家,黑漆麻黑了,家里的婆娘还没开灶,在小屋子里也不知道干什么。

好兄弟在一边,他失了面子,登时火起,抄起一边的扫帚就要打过去。

“干什么!”

不知何时跑出来的马蹄站在母亲面前,狠狠地瞪着她。

“你咋回来了?”陈大伟一愣,表情有点不自然,将扫帚丢到了一边。

“我回来看我妈,我警告过你的,再打我妈,你就等着老死在这破房子里,以后收尸都没人给你收尸。”

马蹄怒气冲冲说,她本以为常往家里寄东西,这男人能收敛一点,谁知还是稍微气不顺就要冲妈妈发货。

陈大伟脸上发红,却硬生生咽下一股气。“不跟你计较,你今天二伯来了,好好招待着。”

劳什子的二伯,跟他一个货色,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混混。

二伯陈威看了她一眼,眼神让马蹄浑身不适。

马蹄难掩厌恶,到后头跟妈妈一起做饭了。

陈大伟和二伯陈威就着菜吃饭,陈大伟知道马蹄回来一趟肯定要带好吃好喝的,要往日早就骂骂咧咧让做了吃,但今天却没吭声。两人在房里喝酒吃菜,说着话,房门还紧紧关着。

马蹄觉得有点不对劲,一股子莫名其妙的心慌。

妈妈“啊啊”的让她早点上床睡觉,她也上了床。

对面间的陈大伟和陈威那还亮着灯吃饭,以前倒也经常有的事,总不是在那吹嘘着什么,搞到半夜,今晚倒是安静很多。

晚上下起了雨,雨声淅淅沥沥的。

马蹄实在睡不着,爬了起来,陈大伟那间屋子,两人说话的声音很小。平时都是张扬跋扈得很,哪有这么体贴的放小声音。

马蹄悄悄走过去,耳朵贴在陈大伟门后头听他们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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