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莱话锋一转,鄙夷中又带着几分调侃,“话说回来,我记得她以前还想勾引哥来着?她到底是多想来咱们家啊。”
任之脸有点黑,看样子,那不是一段好回忆。
“平常不见你,出事倒来得快。”
任令脸上笑嘻嘻的,眼神却十分警惕。他对这个陌生的姐姐没有什么好感,尤其是在发生这次的事以后。
谁知道她有没有抄袭?
这点暂且不说,就说她现在的反应。平常不来看爷爷,出事了比谁都早,这不是很可疑吗?
贪婪。
这种人他见多了。
明明心里恨得要死,可面上装得很好。他们又不是金子,没那么讨人喜欢,说到底,这些人不过是想利用他们得些好处罢了。
任莱说话比弟弟更直接,道:“小浅姐,你这次来不会要说网络上的事吧?如果是就免了,我们不会帮你的。我觉得,这件事你心里也清楚吧。”
她嘴上虽然总说告诉爷爷,可其实比谁都紧张,生怕这个梅浅犯蠢,一进门就扑在病床边又哭又喊,刺激老人病情。
舅舅舅妈头都大了,看着自家那俩嘴欠孩子跟机关枪一样噼里啪啦说个不停,把话说死就算了,还不给人留任何情面。
再看看梅浅,一句话都没说,夫妻估摸她心里也不好受。
姐弟俩颇有些得意,双手抱臂,等着梅浅原形毕露,然后表情扭曲,慌乱找着借口。
梅浅耐心听完废话,觉得可能存在什么误会。
她道:“这件事有什么好说的吗?”
“什么?”
两个人愣了愣,没听清楚。
梅浅还是一副佛系的表情,她的声音听上去比较平和,“我打算自己解决。”
“解决?你能吗?”
任令愣了几秒,笑出声道:“你就算出门把自己撞个半残,跪着道歉,说自己也有抑郁症卖惨都洗不白!”
梅浅扶了下眼镜框,笑问:“那我为什么要洗白呢?更何况我本身就没有必要洗。”
姐弟有点懵,不懂她是什么意思。
梅浅:“我不关心网络上的人怎么看,别人到底喜不喜欢我。”
任莱干巴巴问:“那你关心什么?”
梅浅没有把“关心自己能不能捶死金悦”这种话说出来,随便瞎想了个理由骗小孩道:“关心赚钱。毕竟他们不会给我发工资,对不对?”
好像也是。
任莱默默点头,觉得这个姐姐和她们应该是同道中人,都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梅浅从不觉得自己有多正义多大度。
因为喜欢,她选择了这个行业,为此付出努力,也放弃了一些东西。她确实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想,但那些人毁了她工作,毁了她的生活。
当她意识到自己被当被跟风网络暴力的那一刻起,心底就有了一个计划……
“你……”
任令本来打算再嘲讽一波,可话到嘴边突然噎住。他盯着梅浅的脸,心猛然一跳,甚至冒出“自己说这种话是不是太过分了”的想法。
任莱也有点呆呆的,嘴唇动了动,愣是没出声。
她觉得……
觉得这个人可怜?
“你什么?”
舅妈脸上带着几分怒意,终于插上一句话,“小浅是我让任之联系的。”
姐弟俩郁闷了,也没还嘴。
任之提醒道:“都进去吧。”
“对对。”
无助的舅舅也松了口气。
一帮人走进病房,姐弟俩围在老人病床边,撒娇似的喊着爷爷,那模样别提多乖巧。
老人脸上难得带着一丝笑意,气场比几年前亲和了许多。
梅浅把花放下,考虑到身上有鬼,没有主动靠近。
老人询问过她手臂,之后也不知该聊些什么了。
见状,舅妈拿了个水果削,她刀工不怎么样,接机向梅浅寻求帮助。
梅浅一口答应,坐在椅子上削起水果。
外公看向那花,感慨道:“你爸妈还在的时候也这样。”
梅浅道:“她曾经说您很喜欢这种花。”
这时,姐弟俩才意识到梅浅很早就失去了父母。听父母说,二姑和姑父的死是因为一场意外,那个时候梅浅还在上小学,性格开朗。
平常没心没肺的两个人有点不是滋味了。
外公又问:“你奶奶身体还好吗?”
梅浅道:“前几年她身体不好,一直住院,今年没撑过去,年初的时候走了。”
她语气平静,纤瘦的手腕转动,动作熟练,把苹果削好后切成兔子状的小块装在盘子里。
过去和现在重叠。
姐弟俩仿佛看见梅浅坐在奶奶身边,她不厌其烦,边说工作边给老人削水果。病房里只有她们两个人,看上去有些温馨。
而现在,她唯一能依靠的亲人也走了。
“都走了。”
外公长叹,想到自己的妻子和女儿。
几个人插了块苹果,聊起其他话题。
今天的苹果很酸,任令没有像平常那样挑剔直接扔掉。
姐弟俩默默吃着酸苹果,眼睛还偷瞄打量梅浅。
梅浅双眸黯淡,没有一丝生气,人也很瘦,肤色惨白,身上穿着的是普通T恤,他估计对方生活条件比较困难,平常连饭都吃不起。
原本,她像任希任莱,而不是活成这样。
“关心赚钱。毕竟他们不会给我发工资,对不对?”
想到梅浅的话,任令立马脑补出一个为了给奶奶治病花光了所有积蓄,每天榨菜泡饭,最后到了卖血地步的普通女人。
所以她要赚钱,拼命赚钱。
对啊!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都困难到了这个地步,如果梅浅是贪慕虚荣想占便宜的人,那不应该早就来找他们了吗?
为什么没有?
“平常不见你,出事了倒来得快。”
“解决,你能吗?”
你就算出门把自己撞个半残,跪着道歉,说自己也有抑郁症卖惨都洗不白!”
刚刚说过的话在耳边回响,让任令心头一阵刺痛,脑子里嗡嗡作响。
艹!他不是人!
他真他妈不是人!
少年眼眶赤红,下意识收紧双拳。
梅浅不是别人,是他姐姐啊!
这个人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人愿意帮她,网民的污蔑和指责几乎要把她吞噬了。可她一开始就没想说,她什么也没做,只是想来看看爷爷。
他呢?他却想让她撞车下跪。
任莱心里也不好受,垂眸看着兔子苹果。那把水果削的那么可爱,那一定是个温柔细心的人吧?
可就是这样的人,眼神已经变得空洞绝望了。
可能,梅浅已经放弃世界,不相信任何人了。
她不知道一个人要经历多少背叛和打击才会变成这样。
即便如此,面对她和弟弟的冷嘲热讽,对方也还是很温和,没有说一句过分的话,只是道:“我打算自己解决。”
可在她看来,梅浅根本就解决不了。
再看看梅浅手上的淤青。
她知道,一定是昨晚视频那些人打的。一个柔弱的女人面对那么多人怎么可能像视频里那样把人吓跪,如果不是被威胁殴打过,她怎么可能……
想到钢棍砸在细瘦的手上,被人用脚踢踹,最后妥协,被迫摆拍视频发到网上。
那个时候,梅浅一定很绝望吧?
任莱咬唇,肩膀微微颤抖。
“梅浅。”
聊到最后,外公道:“要是遇见什么难处,我还是帮得上的。”
“好。”
梅浅点头,笑了笑道:“您好好休息。”
任莱捂住嘴,险些哭了出来。
她强忍泪意,注视着梅浅瘦削的背影。
这个女人走了,或许之后再也不会出现在她们的世界。她只是想为别人带来一些善意,却被狠狠拒之门外。
没人愿意相信她,也没有人接受她了……
耳边,仿佛有个声音这样说。
天!她姐是什么神仙!
任莱再也忍不住,热泪夺眶而出。
姐弟俩追出病房,脑中如电视剧里那样放映着回忆杀。二人拼命地跑,不敢停下,直到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
“姐!”
任令大喊一声。
这两个熊孩子又在搞什么?
闻声,梅浅感到十分迷惑。
不等她回头,少年少女已经扑到她身上,一个抱着她手臂,一个抱着她大腿,眼泪和鼻涕险些蹭到她裤子上。
“姐!”
任莱泣不成声,半天才吐出一句:“您怎么可以这么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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