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亭是在十六那年嫁给沈听澜的,十年光阴如流水。

她还记得,少年的模样。沈听澜喜静,不喜喧闹,她便静静的陪在他的身边一句话也不讲。飞扬跋扈的大小姐,最终成为了温柔似水的太子妃。

她还记得,当府医诊她有孕时,沈听澜狂喜的模样,她此生再也没有看见过比这更灿烂的笑容。后来小产,将养了这么些年,再难有孕。陆景亭明白他眸中的悲恸。

嫁给沈听澜时,老侯爷身体康健,尚可骑马射箭。陆景行不过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凭着一腔热血,想要天下光明,海晏河清。

她是想要拯救他的啊。

可是沈听澜再也不会给她这个机会了。

穷冬烈风,下了一夜雪。

宫阙里的彩画红墙,被素白绸布替代。烟树上的火红灯笼也一一被取下,素白灯笼取而代之。盛京城人心惶惶,皇帝病重,已昏迷了好几天。

“阿爹。”周杳杳望着周国公来去匆匆的背影,唤道。

周国公连头都来不及回,疾步走至府外,乘马车入宫。

周杳杳念及陆景亭,悲怆不已。

“备车。”周杳杳道。

她想去见陆景行一面。

大昭皇帝早上醒了一次,不过就算是清醒过来,神智仍是迷糊的。宫中最有资历的太医眉头紧皱,料想就是这几天的事的。

后宫嫔妃早已跪在养心殿外,而文武大臣则候在宫阙旁侧。

大太监慌慌张张的出来,与他一贯冷静高傲,判若两人。

“皇上醒了!”大太监口中说道。一听及此,大殿之外相较最开始的死寂,有了窃窃私语的谈话声。

大太监的目光四顾,最后在沈意远身上停了下来:“皇上召六皇子觐见。”

沈意远垂眸,听见大太监的话后一愣。跟随大太监进了内殿。

内殿守在第一位的,是裕皇贵妃,其次就是各宫的嫔妃们。莺莺燕燕的啜泣声,低且杂乱,沈意远忍不住蹙眉。

裕皇贵妃仰头看沈意远,母子二人目光短暂的交汇。大太监打开了门,沈意远走进去之后,随即关闭。

“儿臣参见父皇。”

曾经挥斥方遒的帝王已经垂垂老矣,不得不把权力移交给下一代。曾经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的帝王,如今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大昭皇帝嘴角微动,说出一句话仿佛已经是用了全身的力气,他示意让沈意远过去,父子二人的手,紧紧相握:“皇家无情,玩弄权术太子不及你。”

一室之内,只有两人。在皇家,从来都是先君臣,后父子。

“皇家子弟中,你最肖朕。你会是好皇帝。”大昭皇帝如是说道。他的身体早是强弩之末,经此一役,他也知他命数。

沈意远目光微抬,大大昭皇帝接下来的这句话,更是让他颇为惊讶。

“朕属意的人,一直是你。”

“你行事太过狠辣,你要记住,为君之道雨露均沾。”

大昭皇帝咽下了在世上的最后一口气,呼吸声渐弱,最后接近于无。

沈意远跪地叩首。他与沈听澜争了许多年,前者不争,后者却说属意之人一直是他,这岂不可笑。

他笑着,却已是泪流满面。

永和二十年,大昭明帝山陵崩。

诏喻六皇子沈意远择日登基,继承大统。明帝在位三十余年励精图治,蛮夷不敢犯边境一步。与慧娴皇后合葬乾陵,故太子沈听澜葬茂陵。

丞相蛊惑太子,赐死罪,着令领旨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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