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缸里果然已经放好了热水,白雾袅袅,空气中飘着一种清甜滋润的温柔气息,是白桃味的浴盐。

晏容秋脱|掉衣服,慢慢把自己浸到热水里,融融暖意包围着他,四肢百骸都得到了抚慰,甚至还有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轻松感。

刚才的贺铸,实在让晏容秋觉得有点可怕。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畏惧,而是那种压迫感,让他产生出微妙的、仿佛自己正被他掌控的错觉。

晏容秋往下沉了一点儿,吐出一串咕噜咕噜的水泡。

认真思考后,他终于为贺铸的行为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明明是那么简单、一拍脑袋就能想明白的事。

贺铸一定是想早日升职加薪,才会这么努力地在自己面前表现,甚至还直接了当地提出,希望能得到更多发挥才能的机会。

看来,自己以后也该多多关注员工心理,不然连员工在想什么都不知道。

浴室外,客厅依旧灯光敞亮,贺铸正坐在笔记本电脑前,浏览新收到的西壬影业本季度财报。报告期内营收达25.07亿元,同比增长26%,虽然还没到达预期,但继续稳坐国内影视娱乐第一股的位置,应该问题不大。

捏了捏鼻梁,贺铸觉得有些困意上涌,眼睛也有些疼。这幅眼镜真是怎么戴怎么不舒服,重又重得要命,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摘掉。

摘掉之后,晏容秋看见自己真正的样子,究竟会怎么想呢?

贺铸叹了口气,每每想到此事,总难免忧心忡忡。可不这样做的话,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办。

他是个有许多办法的人,不管做什么、想要什么,都能轻易成功。可面对晏容秋,他感觉自己既无力又笨拙,竟变得那么束手无策。

如果,自己真的是“贺铸”就好了。贺铸与贺家不会有斩不断的关系,也不会抱有太多的念想与期待——一朝落空后的失望,他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思绪纷乱中,隐隐的,有一缕甜甜的桃子香气悠悠然飘了过来。贺铸抬起头,身形突然一顿,就连藏在镜片后的眸光都晦暗了几分。

晏容秋正一边擦头发,一边从浴室里走出来。他穿着颜色浅淡的纯棉睡衣,睡衣很宽松,软绵绵地包裹着他,偏长的袖口盖住了半截手掌,露出泛红的玉白指尖。

“晏总。”

晏容秋停下脚步,“嗯?”

贺铸一言不发地朝他走来,长手长脚的高个子,好像只几步就横穿过了客厅。晏容秋只觉眼前一暗,手中毛巾就已被贺铸抽走,然后,跟朵白云似地降落在他还滴着水珠的发顶。

“头发不擦干就睡的话,是会头痛的。”

伴随着低沉的话音,贺铸的手轻轻动了起来,仔细地替他擦拭起了湿发。晏容秋小小挣扎了一下,“别动”,贺铸低声道,稍微增加了一点点力度,把那头乌黑光洁的墨发,蹂|躏成了乱糟糟的鸟窝。

潮气裹挟着甜蜜的桃子清香,从发丛中热烘烘地逸散开来。

贺铸一面擦,一面垂眸看晏容秋的脸——刘海碎碎地散落在额前,掩映着眼中薄薄的迷怔和无措,面颊则是白里透红的荷花瓣儿。

是了,只有在这种时候,厚重的眼镜才会显出一点好处来,可以隔绝视线中的热与欲,以及其他的许多渴望。

“晏总,好了。”贺铸道,人却不走开,还是直直地站在那里。

只是想再多看两眼。

平时的晏总清新冷冽如霜雪,现在的晏总却是暖的、软的、甜的,闻着像桃子,看着也像桃子,贺铸喉结微微滚动,心想,若是能轻轻咬上一口,大概比真正的桃子还甘甜诱人得多。

“我会考虑的。”晏容秋将半湿的头发往后一捋,露出完整的锃亮脑门儿,一秒切回平时的状态。

贺铸神色一动,“考虑什么?”

晏容秋轻轻咳了一声,本来这种话,他是不可能说亲自说的,但对贺铸,可以有一次的破例。

“当然是升职加薪的事。”晏容秋郑重道。

贺铸:“……”

“那可真是多谢您了。”他不自觉地攥紧手中的毛巾,“晏总。”

夜色如墨。

别墅离大海很近,涛声阵阵,仿佛催眠的轻音乐,可晏容秋始终半梦半醒,睡得一点都不安稳。昏昏沉沉的脑海中,像是有胶片持续转动,放映着破碎凌乱的画面。

一会儿是母亲看似温柔实则冷淡的脸,眉间总是萦绕着听风叹气见雨伤心的痴怔。一会儿站在了贺家豪华的晚宴厅中央,周围拥挤着密密麻麻的人,他们都在嘲笑他的丑陋。

因为睡得很浅,尚有几分清醒意识,所以晏容秋知道自己是在梦魇之中,他不怕,只要别出现十三岁生日那年看见的画面就可以,但是,他终究还是被丢在了那扇房门的对面,无论他如何抗拒,还是不可控制地伸出了手,然后推开——

晏容秋大汗淋漓地醒了过来,不住大口喘息着,可还没等情绪恢复,翻江倒海的绞痛突然在胃里爆炸,这是犯病时熟悉的讯号。而且,因为今晚硬吃了那些饭菜,所以远比平时更来势汹汹。

摸黑冲进客厅,晏容秋想翻开自己放置常用物品的小行李箱找药,可是来不及了,强烈的吐意已经漫到了喉咙口。他只得撑在水池边沿,佝偻背脊,浑身震颤,痛苦地呕吐起来。

麻烦。真是麻烦。

晏容秋眼前一片发黑,颈脖和胸腔像是被狠狠挤压着,连呼吸都无比困难。

他的胃病是积年的老毛病,不定期就会来这么一下,反正只要忍过去就好了。就像被抛到岸上的鱼,只能靠自己挣扎苦捱,等待一场不知何时到来的骤雨。

有一只手,轻轻落在他的后背上,一下一下拍着,似乎是想努力帮他顺过气来。

温柔,谨慎,小心翼翼。

晏容秋没有抬头也抬不起头,反正除了贺铸,再不可能是旁人。

“不要……管……我……”一字一喘,他又剧烈地呛咳起来。

紧闭的眼皮上传来温暖的触感,是贺铸用热毛巾,帮他擦去了满眼的眼泪。晏容秋勉强睁开眼睛,骨节利落的大手又递了一把新绞的毛巾过来,不由分说替他擦去一头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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