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来,仙府毕竟是为了承担守护民生、抵御外逆的职责而存在,与只顾私利的世家宗门注定分道扬镳;二来,近百年间,州府仙倌和各军兵士,都是从底层修者、乃至世俗凡人之中征募补充,支撑府库军费的财资,也是由百姓缴纳的税收中取得,几经变革之下,早就改头换面。”

“如今,尽管还处在各方世家宗门合力掣肘打压的困境之下,可州府势力的兴起乃是民心所向;像是青胄军这般的精锐之师,足以制衡世家宗门联众数以倍计的常规人马。若是方兄弟有心关注,可以发现只要是仙府生根立足之地,世家宗门的压迫皆有所收敛,民生社稷日益复苏兴盛。”

“自然,不可否认:世家宗门吞下了旧仙庭遗产,底蕴之深厚,令积累尚浅的仙府势力望尘莫及;尤其在星海建制方面,世家宗门宁可把一艘螺舟完整送给星匪,也不肯让仙府势力有机会获得它的些许残骸。如此打压之下……仙府迄今为止所积攒出的星海船舰规模,就连一些中游的老牌世家宗门都比不上,但——”

袁震旭目光如炬,直视方亦双眸,凌然道,“——那又如何?我等大好男儿,立于这天地之间,还有什么事物能比……亲手打破物欲横流的糜烂光景,重塑一个秩序井然的朗朗乾坤,更值得追求吗?”

面对袁震旭锋芒锐利、难以招架的注视目光,方亦不得不屏息以对,但神色之间却始终平静,仿佛无波古井,没有生出丝毫涟漪。

“大人的壮志高远令人佩服……”

良久沉默、待气氛稍微缓和之后,方亦斟酌字句,诚恳而坚定地再次推拒道,“遗憾的是,我也有自己心心念念的追寻之物……不足为外人道。”

面对方亦无可动摇的清晰态度,袁震旭眼中的光芒隐没淡去,仿佛收刀入鞘一般,但神色之间,却偏偏看不出多少死心的迹象……

“……好吧,那真是、可惜了。”

看他一脸不情愿的神情,倒更像是被逼迫的那一方,“不论如何,方兄弟对青胄军的恩情,我和弟兄们一定会铭记于心的。”

“嗯……好说、好说。”

方亦费劲地挤出个笑容,兴趣缺缺地应了句,腹诽道:如今这年头……欠债的才是大爷,尤其是你们青胄军这种身板硬气的,往后能别惦记着咱这种苦命的工具人,玩什么刀俎鱼肉的把戏,你兄弟我就得感谢无量天尊了。

“对了!”

为免自己敷衍之色暴露得太明显,方亦随即转移话题道,“既然大人你这么不拿我当外人,有件事我想再冒昧问一问……是关于那对叔侄的。”

“方兄弟说说看。”袁震旭道。

“是这样,我想知道……”

方亦望着远方暗沉的天幕,看似散漫随意地问道,“大人令麾下人马封闭栖所,截留下了所有过客,却唯独把那对身份敏感的叔侄放走,究竟有没有一些……特别的谋划考虑?”

“考虑,有。谋划,没有。”

袁震旭神色坦然,不假思索地答道,“好叫方兄弟知道,我青胄军对待兽魂力士的态度,与常人不同。至今为止,在青胄军中服役的兽魂力士,无一不是因为本就遭受神魂损伤,才被转化而成的;初衷是为了让他们得到救治,而并非为了获得战力补充。于我军中弟兄而言,兽魂力士虽偶发狂症,但依旧是同生共死的袍泽,与其他人并无区别。”

“至于那对叔侄,在我们眼中,甚至比一些披着人皮的杂碎更显亲近。之所以单独放他们走,一来是因为我青胄军有着自信的判断,他们绝无杀业在身,比其他人都更加干净;二来则是考虑到,假若被卷入如眼下这般战阵厮杀的环境中,那名年轻人并未受到过相应的操练,很容易被血腥杀念感染,导致出现狂症失控的状况。”

“其实,我明白方兄弟真正的意思,你在猜疑:我们是否以那叔侄俩作饵,抑或故布迷阵,施行某种针对敌方的计谋,乃至不惜陷他们于危机之中……呵,不瞒方兄弟,我确实有想到过,对面那些土鸡瓦狗可能误会那叔侄与我青胄军有关,但我不认为他们敢打草惊蛇、对那叔侄俩动手,就算他们真敢,我也有把握应对。不过……”

袁震旭说到此处,眼中本已隐没的光芒又死灰复燃,“如此看来,方兄弟对那些世家宗门的阴狠下作,也有相当的认知,所以才会担心他们不辨真假、痛下毒手,伤害那对叔侄俩……我实在是好奇,方兄弟对兽魂力士究竟抱着什么态度?那对叔侄在方兄弟眼中属于特例,还是……”

“呃——大人,你别用这种有所期盼的眼神看我……”

方亦在袁震旭殷切的目光中打了个寒颤,挤出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道,“答案怕是要让你失望了,我对‘兽魂力士’这种有违人道的存在,从来就没有什么好观感。至于那对叔侄,应该算是特例吧,毕竟就像大人前面说的,那么‘干净’的兽魂力士……可谓世间少有,千载难逢。只要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了解到这其中的亲情爱护有多艰辛难得,想必都没法不恻隐动容吧,大人你觉得呢?”

“不错,确实如此……”

袁震旭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随后又笃定感慨道,“不过,方兄弟说是对‘兽魂力士’无甚好感,可能够如此坦荡直白,毫无偏见敌视,就已经十分难能可贵了。”

呃——这还能说什么?

方亦无语地耸了耸肩,没有再接话,扭头将视线投向下方的山林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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