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栖所掌柜,而且最初也是从被呼来喝去的侍者干起、应付过无数难缠的客人,李昀对于察言观色其实很有一套心得,早年忍气吞声、委屈求全的应对,更升华成了后来越发难得的世故圆滑、曲意奉承。

众人的反应一出,他立即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但并非是打扰到众人心神这种肤浅的疏漏,而是他明明已经极其重视、但居然还是低看了身旁这位高深莫测的方小哥!

他原本以为这位方小哥毕竟还太年轻,虽有才能见识,但面对一群年龄辈分远高于自己的人,终究不够放松自在,以至于……条理有失,刚刚讲了大半天的话,多都是一堆云里雾里、无关紧要的内容。

而现在,从众人的反应里头,李昀猛然明白过来:

那些方亦口中、他听起来莫名其妙的东西,绝对有着相当的分量,以致于彻底震撼到了场间这些人,令他们竟有些失魂落魄、且情难自控——不然,怎么连平日对自己绝对毕恭毕敬的几名心腹师匠,也敢瞪那么大眼?毫不掩饰想把自己狠抽一顿的恼火厌憎之情。

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如此一番思忖之后,李昀当机立断,缩起脖子退到一边,打定主意接下来不再插嘴多话,而是一心一意认真思考:往后该怎么做,才能和这位年轻又明显天资卓绝、潜力出众的方小哥拉近关系?

这小哥很显然就是传说中、无数商道投资典籍提到过的“鹏雏”啊!

多少豪商巨贾最终能够财倾天下,靠的就是有幸在对方仍是雏鸟之际,就认准目标、并坚定不移地打好关系,最后成功傍上这样鲲鹏之姿的风流英杰!

当大掌柜李昀表面吃瘪、灰头土脸,胸腔内里却心潮澎湃的时候,场间众人也终于差不多咀嚼完了方亦所讲述的、那些闻所未闻的说法。

然而,他们却还是没能彻底消化,全都处于久久无法平复心绪的状态,脑中都有着无数疑思迸出,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方、方小哥。”

又沉默了好一阵后,终于有一名师匠忍不住道,“我有个可能稍嫌冒犯的疑惑……却是不知,小哥你这些见识,究竟从何处得来?青崖山院虽为闻名遐迩的大乘修真院之一,但我只听说它有诸多世家鼎力扶持,财资雄厚,而从未听说过,它在‘古法考证’方面有着什么精深之处啊……”

“是啊,我乃鹿寻州本土人士,祖籍至少可往上追溯三代。据我所知……”

另外一名师匠附和道,“青崖山院创办至今也不过数十年,甚至是在近二三十年间,才借助和众多世家宗门的联合而快速兴起。冒昧说得难听点……在不少人眼中,青崖山院几乎是暴发户一般的形象,在‘古籍古法’的收录上,正该是其弱项所在才是。此外,出自青崖山院的诸多修士,似乎都旗帜鲜明地站在‘崇古之风’的对立面……”

“不错,实不相瞒……”

第三名师匠紧跟着开口道,“某虽不才,但当初也曾在翼宿阳夏州的‘留仙山院’修习求道多年。于‘铸器’一门上,我虽只有浅薄认知,但独独这‘血炼’之术,却恰是我在留仙山院中一位同窗挚友所致力钻研的古典法门。我亲眼所见,那名同窗挚友当初殚精竭力,也没能从留仙山院收藏的古籍里头,整理出足够复原‘血炼’之术原貌的记载……”

最后出声的这位师匠说罢,很是引起了一阵侧目和震动,却是因为“留仙山院”这个名头在此处落下可谓分量十足。

虽然在翼宿星区的大乘修真院中,“留仙山院”并非是属于绝顶一流,甚至与同在阳夏州的另一个“碧落山院”相比,也只是难分伯仲而已,但它却是整个终南天域历史最为悠久的修真院,没有之一。

在仙庭东渡之前,便已有悠久传承的“留仙山院”,曾为旧仙庭担任过修真典籍的编纂之职。其创办者甚至领衔院中多名仙师,参与了将当时所知的修真技艺逐一分门别类、订立标杆的恢弘功业。

正是因此,“留仙山院”收藏有数量最多、品类最齐全的古纪元典籍,是那些想要探究古典修真法门者的必去之地,更吸引着那些始终以“长生无漏”为至高唯一修真目的的崇古之辈,成为他们心目中必须凛然捍卫的真正修道圣地。

故而,“留仙山院”中保留着种种古纪元时期的严苛规章制度,即便绝大多数属于旧俗陋习,也始终不作丝毫变通更改,甚至有些还比曾经犹有过之……

回到正题,单说“留仙山院”收藏的古籍秘卷,是有着足够的说服力的。

若是有人自称知晓连留仙山院所收藏古籍中都找不到的古纪元秘闻,那他十有九是哗众取宠、别有用心的骗子,至于剩下的那十之一二,则足以当得上一句“真人不露相”。

只不过,如今在场的众人发现:他们或许三生有幸,碰上了难得一见的真人,可真人露出的“相”,却是这样过分年轻的后生晚辈,实在有些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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