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刘弘思虑着汉室将来的继承事宜时,三个老态龙钟的身影,也终于是出现在了殿内。

“丞相臣食其,少府臣叔,内史臣嘉,参见陛下”

见三人一同前来,刘弘自然是亲切的问候一番,邀请几人坐下,便正式开启了此次对奏的议题。

“朕今日召几位卿公入宫,乃欲以帝陵之事,于诸公相商。”

或许在后世人看来,一个刚登基五年,连法定成年年纪都还没到的皇帝,在十六岁的年纪开始着手准备起自己的陵墓,多少有些奇怪。

但在汉室,尤其是西汉初,这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倒也不是说:汉室的皇帝都认为自己活不久,而是帝陵这个在后世可有可无的形象工程,在汉室关乎到一项直接影响政权安稳的国策。

陵邑制度。

自秦始皇一扫六合,使华夏正式从分散的分封制社会,正式踏入完整的中央集权封建文明起,一直到清末的西方列强侵华,这将近两千年的华夏历史当中,每一个封建王朝,都被这样一个问题折磨的憔悴不已。

地方豪强,到底应该怎么处理?

秦的灭亡,可以归咎为旧六国贵族作乱,西汉的灭亡,也可以理解为地方豪强的壮大。

而之后的每一个封建时代,即便最终不是因为地方势力尾大不掉而灭亡,其政权灭亡的核心因素,也永远与此逃脱不了干系。

东汉末的各路诸侯,隋唐时期的陇西集团,两宋时期得士大夫,明清的晋商等等,都是时刻挖封建王朝墙角的群体。

地方势力尾大不掉,中央集权受阻的状况,在华夏直到新世纪,才算是被彻底解决。

那封建时代,就没有办法解决地方势力尾大不掉的问题了吗?

实际上并不是在汉室初,这个问题,曾一度被黄老学执政的汉室朝堂所彻底解决。

地方豪强为祸一方,郡守二千石不能治,又山高皇帝远的,该怎么办?

在汉室初,这个问题有一个标准答案:既然郡守管不了你,那就让皇帝老儿管着吧!

将地方豪强集体迁入关中,强自安排在天子脚下,就成了解决地方势力最好的解决方案。

毕竟过江龙不比地头蛇,在地方再怎么横行霸道,换了个地界,也总要老实一点。

更何况这长安城,可谓是汉室最称得上卧虎藏龙之地哪怕真出现那种内史都治不住的豪强,也好歹好有个天子嘛。

实在不行,大不了就强行编罪名咯某某某豪强,脑后有反骨,诛其三族,以儆效尤!

在汉室天子绝对不会错的时代背景,以及百姓普遍仇富的心理观念下,一家豪族的灭亡,只会为刘弘引来喝彩。

当然了,即便刘弘是天子,也不能什么事都按自己的喜好来,即便是要强制迁徙地方豪强到关中,也至少要给出个合理得解释。

在汉室初,这个解释也有一个标准模板:某郡某县某某氏扬名天下,达天子圣听今陛下之陵已起,陵邑已建,特迁地方豪门望族至陵邑,替天子守灵!

就是说:你们家很不错啊天子都很认可,现在天子死后的地儿要定了,给你们一个机会,去皇陵脚下给天子首领,那你们就是忠臣了。

什么,不去?

给天子守灵都不愿意,必然都是乱臣贼子,统统斩首!

只凭借这样一个简单地逻辑陷阱,汉室就将华夏数千年封建时代不能解决的地方势力,给活生生逼成了韭菜。

那是长一茬就割一茬,割了一茬,没几年又长一茬。

地方豪强狼狈的模样,像极了后世种草特斯拉的小可爱们。

而面对这种务必自愿的举族迁徙,地方豪强们往往是毫无办法的。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汉室的大环境,与后世最大的一处不同:汉室初,是没有世家这个概念的。

很简单的道理:真正有传承的家族,几乎全都在秦统一天下、秦末战火,楚汉争霸等发生在短短几十年内的大规模战争,给清洗的一干二净。

而在秦统一天下之前,华夏大地还曾经历一段长达上百年的诸侯纷争时代:春秋战国。

在这样一段跨越世纪的战争年代,能顺利活下来,并保留家族传承的,几乎不可能是大家族。

在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期间,兵和匪,实质上并不是两种生物。

再怎么正义的军队,在那个时代,也都会通过攻下某城,宰大户犒劳将士来激发士卒的战斗意志。

再加上汉室初,作为执政学派的黄老学,极其推崇一夫五口治百田的小农经济,以及小政府政体,就使得汉室初,很难有豪门望族生存的土壤。

而汉室唯一可能属于豪门的阵营,便是以开国功臣为主体的彻侯勋贵们了。

可汉室的开国勋贵,相较于后世也同样特殊汉初的勋臣,除了一个躲进大山里修仙的留侯张良之外,很少有人愿意偏安一隅。

就连开国时将军都算不上的申屠嘉,都在历史上的文帝一朝官至丞相,就足以看出这一点汉初的勋贵,普遍都是有政治抱负的。

这样的一个群体,根本不可能甘心在封地欺男霸女,而是会像现在的彻侯勋贵们一样,无所不用其极的留在长安,只求九卿出缺之时,自己能近水楼台先得月。

在原本的历史上,文帝刘恒在陈平病逝之后,就是以彻侯勋臣多眷恋长安,丞相周勃为百官之首,当为天下先为名,借口让周勃给百官起个表率作用,把周勃赶回了封地。

可即便如此,文帝朝的勋贵彻侯们也丝毫没有离开长安的打算从周勃离开长安之后,第二个离开长安,回到封地的彻侯,还是十几年后,因为黄龙改元之事而被刘恒罢黜相位的北平侯张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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