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冽的风,如刀子一般刮得旌旗飒飒作响。对峙的两军,仿若两个从地狱里蹒跚爬出的恶鬼,全都赤红着双眸,恶狠狠的瞪视着对方,随时准备着将对方撕成碎片。

像是两个绝世高手生死决战前的彼此审视,偌大的战场,此时却安静的连一声咳嗽都不闻。灰茫茫的天地间,只余下呜呜咽咽的风,吹过旌旗,吹过铠甲,吹过冷冽的兵刃,呼啸着,悲号而过。

灰沉沉的天空低低的压在头顶,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充斥着这片只剩下灰黑色的战场。

曼珠一身戎装,遮住脸的盔甲将苍白无血色的面容,非常好的掩藏了起来。不远处的地方阵地,打马走在队伍最前沿的沙华却只着一身素衣,一直紧握在手的乾坤刀被他背在了身后。

自梁君萧珩薨逝那日起,沙华便一直只着一身素衣。众人只道他是在为萧珩哀悼,可没有几个人只道,他其实,是在为曾经犯下的罪错忏悔。

曼珠看着不远处骑在高马上,连铠甲都不曾穿的沙华,明显消瘦苍白的面容,在曼珠漠然的神色里,没能砸出半点的水花。

该走的,都走了。此生,该失去的、不该失去的,我全都已经失去了。因为你。这个世界,再没任何可供我苟且偷生的理由。恨了这么多年,彼此纠缠了这么多年,沙华,你累吗?我累了。

风,卷起素白的衣袖,晃晃悠悠的飘飞在这片灰黑色的世界里。

“君上,我心知你今日是抱着必死的心来的这里。可只要有我老黑在的一刻,就绝不可能让你独自一个人孤身赴死。不止我不答应,我身后这些跟着你一起从那片血海里爬出来的洛国兄弟也不答应。最该死的那个已经死了,这场仇恨,终究也只能草草的无疾而终。老黑算不得是个好人,既然报错了仇,那便让它错到底吧。恨了离国这么许多年,早恨习惯了。到了最后,也就无所谓缘由不缘由了。也许,我们命里注定是要是在彼此手里的吧。”

说完最后一个字,刘世千打马带起一阵风,窜过沙华身侧,举着一双铁锤冲杀了出去。

肃寂的战场瞬间喊杀声震天,沙华独坐于马上,看着疯狂奔跑向彼此的离、洛两国将士们。这场决战,他们等了多年,判了多年,无论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似乎能留给他们的,也只有搏命厮杀这唯一的选择。

那个无论何时永远耀眼璀璨的女人一马当先,手中的剑毫不留情的刺向昔日曾并肩战斗的兄弟?杀亲灭族的仇人?

嗡鸣的喊杀声、痛苦的哀嚎声,号角声,锣鼓声,所有的声音凑到一起,最后竟似滚雷一般,震得沙华耳膜鼓痛。

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庞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望着那一个个悍不畏死、决然向前的背影,陷入呆怔的沙华像是一个刚刚破冰苏醒的冰冻人,嘶声吼着:

“住手不要”

嗖嗖嗖

箭矢的破空声,将沙华冲破喉咙的嘶吼彻彻底底的掩埋了个干净。四面八方,突然之间如蝗群过境一般,密密麻麻的箭矢铺天盖地而来。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片刺目的白,正由远及近,急速想着那箭矢飞扑之地,疾奔而去。

一身白衫的银碟,在这烽烟四处的战场如一只翩跹翻飞的蝴蝶,璀璨醒目。

“君上,有埋伏,小心!”

熬斗正酣的曼珠并未听到银碟的呼喊,待听到箭矢的破空之声时,那箭矢已然到了眼前。比起那冰冷的箭矢更快一步的,是那具软软小小、挡在身前的身躯。

深红的血色,在银白的衣衫上慢慢开出一朵朵妖冶的血色花朵。曼珠单手楼主银碟的腰,再三怀疑是不是自己失了心智,见了幻象?

她怎么会在这里?王顺不是带她走了吗?她此刻,不是应该在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安安稳稳、平平静静的过她的下半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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