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就在江柏春跌下城头、千钧一发万分危急境地，忽然正对箭楼的城门洞下，翻身站起来一位褴褛老丐，蓬头跣足，须发如草，伸展着双臂长长的打了个哈欠，也不见运功提气，也不见倒退冲刺，径直双手背后，脖颈伸前，竟然如履平地一般的踏墙而上。城墙墙体竖直更且光滑，老丐身子横平，尽管疾速而上，却似闲庭信步，毫不费力，直看得城上城下数万将兵民伕眼睛瞪圆，嘴巴张大，良久方才发出一片震耳欲聋的喝彩之声。孔庆雄、费阿公、公孙黄石等人各自面上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就连始终平静冷漠仿佛置身物外的孟姥姥也侧转头来，目中微微闪出讶异光芒。

杨凌风、周志荣、柳木大郎等五人执盾仗刀站于城墙根下，眼巴巴的举目望着疾速下堕的江柏春和紧追其后的如蝗羽箭，望着背剪双手缘墙而上的褴褛老丐，俱把一颗心提在了嗓子眼口，齐声叫道：“老前辈，快快救我等哥哥，老前辈，快快救我等哥哥！”

老丐仿佛全未听见似的，只管一面踏墙而上，一面鼓圆两腮，冲着垂直下坠的江柏春猛吹一口噀气，立时罡风飚发，万千羽箭犹似轻絮飞花，纷纷飘散开来，自下而上形成了一道圆柱形的空白，直将江柏春裹挟其中故此羽箭虽然密如雨线，啾啾扑落，毕竟俱在空白外面，连江柏春一根毫毛也没伤到。

看看江柏春自上而下堕至眼前，老丐轻舒右臂，微拢五指，轻轻抓住其衣领后角，然后双脚脱离墙面，两人凌空凭虚，同时飘飘然落于了城墙根下。老丐从翻身出现到踏墙而上再到出手救下江柏春，行动看似舒缓，其实皆在转瞬之间，电光火石一般迅疾。城上城下，片刻静默之后，又是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音。

两人刚刚双足着地，尚未来得及奔离城墙根下，便闻“豁喇”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一根粗壮硕大的滚木挟了疾风烟尘，顺着城墙轰然落将下来，堪堪砸向两人顶门却原来是孔庆雄命令军士推落而下。柳木大郎五人登时目眦欲裂，撕肝扯肺般的吼喊一声：“哥哥，老前辈！……”

语声甫落，便见老丐将江柏春推至一旁，不慌不忙，高举双手把滚木轻轻接住，然后抱于怀中，呼呼舞动几周，仰首喝道：“城上还有没有多余的滚木，何妨一并推落下来，老丐好捡回家中以作烧柴之用！”言毕，“哗”的将滚木直直抛出三十余丈开外滚木落下，撼得地面微微震颤。那滚木少说也有两千来斤，再加疾速下坠之力，更是不知几千万斤重，此刻竟被老丐双手擎着呼呼舞动，又远远抛出，仿佛轻若高粱蔑秆一般，直看得城上城下众人惊魂动魄，目眩神迷，连喝彩也忘了出口。

杨凌风、周志荣、柳木大郎等人眼见老丐和江柏春安然落地，又躲过滚木压顶之劫，一个个大喜过望，赶紧四面合围上来，高举盾牌挡住了纷飞箭雨。江柏春一身冷汗出过，定了定神方躬身谢道：“多谢前辈横空而出舍命相救，使得小辈死里逃生，再世为人。小辈心中感激不尽，斗胆敢问前辈高姓大名？”老丐双手背剪，挺身而立，哈哈大笑着粗声喝道：“小子先到南岭丹霞寺，再到华山张超谷，不远千里万里寻我觅我。如今站于眼前，竟觌面不识乎？”江柏春猛然想起，脱口而出道：“火德星君？”

老丐微微颔首，伸手托起江柏春的右掌略一察看，道：“小子中了北极仙翁老秃驴的寒冰掌。老秃驴原便自负天下无敌，前段重回北海，于冰天雪地间潜入海眼苦练月余，功力更是突飞猛进，臻于化境然老秃驴身负绝世神功，几成一代宗师，但却始终不能改掉背后袭人的本性，这次故技重施，小子自然不能脱难了。此掌寒毒发作起来，渗血入脉，浸肺润腑，整个人先是变成一具冰尸，此后便如冰凌遇热一般慢慢的融化作水，从此灰飞烟灭，不复为人矣！”

江柏春早知北极仙翁“寒冰掌”名震江湖，毒辣厉害，前次刺探赵珏军帐被袭，若非智果、智圆两位大师出手相救，差点便已殒命，此刻闻得火德星君之言，更是脸色惨白，噤口无语良久，方黯然说道：“多谢前辈提醒。小辈侠道中人，襟怀冲淡，虽早将生死置之度外，然此刻大功未成，便即身死名灭，岂非终天憾事乎？”

“闻你江湖名号洞庭神蛟，水中功夫极是了得，”火德星君复又说道，“倘能于半个时辰之内，从速奔至汉江，潜进水底最深最寒处，借着水寒以毒攻毒，以寒制寒，庶几可以延宕毒发时间，或能脱此大难亦未可知矣！”江柏春迟疑言道：“去便去得，只是此刻城尚未下，襄阳数万黎庶将莅泥淖炭涂……”

柳木大郎猛力一推江柏春，喝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哥哥只管快些出发，祛毒要紧，协攻襄阳救拔黎庶自有我等在此奋力！”江柏春被推出丈余来远，只得躬身说道：“如此，则多多拜托前辈及各位兄弟了！”

火德星君刚要答话，突然头顶“嘭”的一声巨响，五面盾牌碎裂成片，迸溅如雨紧接着柳木大郎等五人仿佛同时受到大力震撼一般，僵直的飞跌两侧，一个个翻倒在地。江柏春情知有异，忙忙一招“铁板桥”，身子横平向后飘出两丈来远，尚未落地，耳畔又听得“嘭嘭”两声巨响急站直身子看时，火德星君直直的站于当地，下颌微微扬起，双臂高高举过头顶，北极仙翁却是脑袋朝下二足冲天，身子挺得笔直，两人的四只手掌牢牢的粘在了一处。

江柏春正要出手相助，却被火德星君厉喝一声：“小子快走，这老秃驴便留下由老丐打发罢了！”柳木大郎亦艰难的翻身爬起，口角淌着污血，吼喊一声道：“哥哥快走，祛毒要紧！”

江柏春回头望了望火德星君，又望了望城上的费孟诸人，猛一咬牙，转头飞身沿了城墙西向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