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声音敛起,我嗓子磕着磕着的:“不用,我自己开车过去…”

“你不要自作多情的认为,我特别乐意与你共处。”

截断我,李岩声音里有这些黏连在一起的不耐烦:“我是怕孩子与爷爷多想。只要你一天没想着把离婚提上日程,该做足的戏,都要做足。”

毫无情绪的噢了一声,我说:“好,那你过来。”

冬天里的夜色来得总是很快,还没临近七点,黑暗已经渐渐袭击浸泡掉这一座在浮华里打滚的城,我从窗口探出视线去望,在那些璀璨夺目的路灯下,李岩将车驶入平台处,他掏出手机来要打电话的模样。

我下意识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等着。

然而一直过去了六分钟,我的手机屏幕寂寞得像是守了五十年孤独的寡妇。

又隔了四分钟,李岩把手机摊回手掌心里捣鼓着,这一次我的手机终于响了。

心里仿若有阵阵空旷的穿堂风过,我抠着屏幕赶在第一声响铃掐断了。

之后,我钻入仍然人头攒动的电梯里,我看到行政部新来的一小姑娘与市场部一个项目组长在人潮的遮挡里偷偷把手牵在了一起,他们隔着许许多多疲惫的面孔相视而笑,那种简单的纯粹的自然流露的甜蜜与幸福差点将我击倒。

我多希望我也是能够拥有这般纯粹感情的人。

事实上,我与李岩走的这一路,我大半时候都在一路匍匐,穿越过高山流水,穿越过炙热与冷冰,我当然也曾经拥有过甜蜜,但那一丁点的甜蜜,似乎无法填充并且中和掉我曾经咽下的苦涩。

而现在,我内心只有一片寂寂的疲惫,支离破碎。

夹在人群里,我斯条慢理的走到了李岩面前。

抬起眼皮子轻描淡写的扫了我一眼,李岩一声不吭的拽开驾驶室的门。

我的手放在副驾座上迟疑不过两秒,我转而坐到了后面去。

车一开起来,李岩就放了音乐。

他把音量调到极高,这使得我与他免受陷于局促的境地内。

行车期间,年恩几次打来电话追问我们到哪里了,他还兴致勃勃说爸爸会给他带去机器人和画笔啥的,他还说他今晚要和爸爸妈妈一起睡很高兴啥啥的,我一字一句的应着他,心如草扯。

下了高速之后,李岩把音乐关掉了,他嗓音平平:“等会别丧着一张脸,整得好像我欺负了你一样。”

继续保持脸色无风无浪,我说:“好。”

又是陷入沉默对峙。

李岩刚刚把车拐到进入农场那条小路,我就看到年恩在李建国的陪同下站在十余米远的位置,年恩一看到车灯闪耀,他高兴的蹦了几个老高。

我的眼眸,开始被酸意打败了。

将车驶入划好的停车场位,李岩先是扛起年恩举高高,他嘴里各种说着一阵子不见这小兔崽子壮得跟小牛犊般了,他再是放下孩子打开车后箱,他准备的那些礼物又让年恩喜笑颜开发出一阵阵欢腾。

这一切的狂欢,我站在旁边,宛若局外人。

看着天气已经变得越来越冷吧,李建国让喜姨准备的是火锅,他一并招呼着我们入座。

带着不知再如何与李岩相处的茫然感,我被李建国喊着坐在了李岩旁边,握着碗筷流离浪荡。

大约是李岩与我的演技都有所见长,即使全程我们交流鲜少,李建国也无从看出其实我们之间已经横陈着一道人为不可跨越的沟壑,李建国特别热心的招呼说:“小岩,你这块木头疙瘩,得让我推一推你才知道动是吧?你还不赶紧给你媳妇唰牛肉片啥的。”

面色无恙,李岩挂着一点也不显突兀的笑容,他用夹子夹了一团雪花肥牛放到滚烫里,他抖了几下看着肥牛变色,他迅速捞起放到我面前的碗里,他一副泰然自若:“媳妇,你多吃点,你最近都没好好吃饭,瘦了。”

其实他李岩,就是在放屁。

临在高高要离开天鉴转投宝仑门下,我隔天就与高高出去吃吃喝喝,我那阵子吃下来的肉团积着,即使我这几天吃得很少,那些肉也还没有被消耗掉,我的脸甚至比起之前要圆了一丢丢。

就算此时此刻我的内心已经无比坚定也无比确信李岩他不是暂时迷失在温柔乡里,他正在以一阵他也感到恶心的方式去套路赵嘉,他需要承受的压力甚至是百倍,我的内心其实也还是有矛盾的花火掠过。

带着刺拖拽过的地方,总会有血痕。

我也会有微微怨,是我选的人出差还是如何,为什么我想要得到的喜乐安平的感情际遇,总与现实背道而驰。

于是,我连带这李岩给我夹过来的这几块看着油香满溢的肥牛,也生出了矛盾倒刺感来。

一直到这一顿饭终结,它们始终被我留在碗底,它们被这越来越冷的气温冻得泛起一层白白的油花,看着腻人得让人下不了嘴,我也终于心安理得得任由喜姨把它们从碗里挖出来,拿去喂鸡了。

吃过饭后,李岩陪着年恩捣鼓新回来的机器人,我则是陪着李建国下棋,还别说,没有多余胡思乱想时,这画面和谐得感人。

临到十点半,李建国开始打哈欠,他就要去洗澡睡觉了。

已经很习惯照顾到年恩方方面面,即使年恩的爸妈都在,李建国走入卧室之际,他也出口催促着年恩也该是洗澡去了。

可能是今天起太早吧,年恩洗出来没一阵子,他沾住床就响起了微微的鼾声,他脸挨在护栏的网眼上,脸上的肉肉被挤出小小的形状来。

李岩想要去抱他睡到中间吧,他迷迷糊糊之间拨开李岩的手,说:“年恩睡边边,妈妈睡中间,爸爸睡另外一边。”

到底还是怕把孩子翻醒了,李岩停住了手。

然后我与他又是在沉默里较量着,尔后在心照不宣里,李岩先拿了衣服去洗澡。

等我洗好出来,他躺在床的另外一边,他刻意的更靠近床沿处,于是床的中央空出了一大片位置来。

嗯,我用目测了一下,那一块位置起码能睡下三个我。

避开李岩的脚,我缓慢慢爬上去,躺下。

年恩盖的被子,是李建国专门找人给他缝的一床,小小的,暖融融的,刚好能裹住那个小乖巧,而床上,只有一床特别新簇的花纹被,松,软绵,并且宽大。

我刚刚把身体放平,又不得不坐起来拉过被子盖住自己。

李岩很快拉过去了一半的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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