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一个人,强行落单。
小孩子怎么能发现异样,照样欢脱得很,和虎哥先走了。
等过了两小时,叶飞檐估摸顾寻应该早就练完了,才拿了一个防水的透明拎包,装了泳衣悄咪咪自己一个人去游泳。泳池在第十二层平层,得从十一层的健身房攀旋梯上去。
进门前,叶飞檐还为了保险,四下环顾了一番,这时候健身房人有点多,一时也没看清楚谁是谁。叶飞檐心里反而踏实,顾寻的职业,让他是不会在人多的时候还练习的。
她舒舒坦坦地往楼上走去,为自己金蝉脱壳得逞而自得。健身房的跑步机上站满了人,举重器材旁边也大有人在,还有几个私教在和美女撩骚,叶飞檐避开这些大汗淋漓的肌肉猛男和叽叽喳喳的女孩们,直接拐到通向十一层的入口。
马上就要拐上十二层的旋梯了。
就在这个时候,叶飞檐听见了一声喘息,是那种放下重物之后开始缓口气休息的声音,突然的,她就腿软了一下。
好像顾寻的声音。
前些天在酒店有空的时候,顾寻为了角色的需要,会在房间跟着虎哥做几个推举练习。顾寻到底还是白净少年,一开始的一两个月,进度都非常缓慢,几乎次次都支撑不住。每一次最后都要颤抖着胳膊儿大喊:“哎呀哎呀,飞檐飞檐叶飞檐啊,快点来!”
叶飞檐或者虎哥便会笑嘻嘻走上前,帮他接力一下那个并不是太重的杠铃,生怕折断了他的小胳膊小腿。
久了之后,叶飞檐脑子里面不知道为什么,日常总是会记得他抖抖地举起杠铃时候的气息声,还有最后放下之后稍稍变得粗重的换气声。
也说不上刻意去记得吧,就是很熟悉。
刚刚听见的这一声,就好像。
听在叶飞檐耳朵里,同样是举不动偏要举的倔强,同样是那种艰难的呼吸换气,同样的带着对她的一丝不出声的信任。
叶飞檐想到这儿脸不由得一热,叶飞檐,你怕是要死了!
百来个人里面,真要是连一句喉咙里的轻喘都能拎出来还猜准,那也太离谱啦这特么又不是在床上!咳咳!
她忍住了转头不看声音的来源,却猝然一眼,瞥见健身房的玻璃镜里,映照出来的,就是顾寻盯着她玩味的侧脸。
叶飞檐惊得头都要掉了。
顾寻对她抬了一下下巴磕儿,冲她的水晶包努努嘴,笑道:
“偷摸穿黑色内衣,装性感哦!”
说完和虎哥哈哈哈笑做一团。
叶飞檐赶紧捂住水晶拎包。
“你小声点!”叶飞檐冲他一嘘,“非要让粉丝认出来你就好过!”糟了,一下就又搭进去两句话。
“我不承认就是!谁相信顾寻会和小黄人姐姐在一起!”
顾寻笑得更大声了,虎哥面无表情肚里笑,铁塔一样站在了顾寻身后,替他挡了挡。
去你的小黄人!
叶飞檐佯装生气,不再理他,跺腿就走了,走得步子都稳不住,上去直接扎泳池里面,呛了好几口水,差点背过气去。
被清凉的池水洗涤得清醒了一点的叶飞檐,又赶紧给自己下了一条死命令,不要来健身房,来了不要带眼睛,不要带耳朵,不要有好奇心。
继续又摸摸索索躲了他三五天。不一起吃饭,不一起搭车,不一同上楼,尽量不跟节目和片场,差不多要跟离职状态一样了。
次数多了,顾寻再小孩,也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天晚上,虎哥直接将顾寻送到了2909,又下楼敲了1224的门,把早就进屋的叶飞檐给喊了上去。
路上叶飞檐问他有什么事,他说不知道。
进门之后,地上一地带血的餐巾纸。出大事了??哈?叶飞檐飞快走去客厅。
顾寻躺在沙发里,沉沉地低声道:
“飞檐,我的脚弄伤了!”
“我的天,怎么了?”手里一直拿着一本书装样子的叶飞檐立刻走近,本能地差点就蹲下了。
猛不丁记起自己对自己的约束,赶紧放慢了手脚,先生硬地放下手中的书,再慢慢去找急救包。磨磨蹭蹭,半天递过去一个肌肉贴。
“耶?不是这个。叶老师,你今天反应怎么这么迟钝,是家里来了亲戚?”顾寻见她人来了,仿佛精神就恢复了,自己坐了起来,一边轻笑打趣,一边自己把脚上的船袜脱掉,露出两只白净清爽的脚丫子。
“啊?啊。不是!”叶飞檐这会儿只是看着人家的脚就傻愣神,半天才把一句话说清。
你家才来了亲戚,叶飞檐冲他一瞪,肌肉贴扔进他怀里。
“我要先消一下炎症,碘伏拿过来。”顾寻对她的“没好气”并不生气,反而扬声吩咐她。
叶飞檐这才看清他的伤口。天啊,这是怎么蹭的!整个膝盖表皮破了一大片不说,撕拉的痕迹中还有入肉很深的!里面小石子、小渣子还能看到!!片场的人都死了,没人给他第一时间清洗一下,还留到酒店来自己整?
肯定是在水泥地上擦到的,那撕拉的痕迹看着就瘆人。
“你这是飞出去了多远?”叶飞檐嘴巴上冷冷地,心里疼得粑粑凉。左手绞右手,差不多就要蹲下去上手了。
林丽要是看见了,可不止是问他飞出去多远,大概还会问候片场各位的每一家人!
叶飞檐此刻的心疼不会比林丽少,她本能地想上前去关心一下他,但是心中的那个念头却让她束手束脚,半天拿出的碘伏和棉签,也只是扔在他屁股边上。
“额?扔给我干什么?你不是得说膝盖拿过来嘛!”顾寻浑身软软地,像只摘了刺的小刺猬,充满期待地看着她。
叶飞檐回瞪了他一眼,赶紧走开一边,一副我才不会做这种事的狗样子。
其实放在在法国的头些天,她真的是会肉痛地大喊:“膝盖拿过来!”就由着他将腿往自己膝上一横,然后她戴上眼镜,仔仔细细替他清理,上药,还会有求必应,替他呼呼呵气!
此刻她却撇开身子站一边去了。
陷在沙发里的顾寻,委屈巴巴地拿眼睛找她,手里脱好的一只袜子都还软趴趴地捏着:好像在困惑小黄人你这几天到底怎么了?还是我怎么你了?
虎哥看不过去,赶紧自己蹲下来给小少爷上药,已经迁就顾寻唱苦肉计一个多小时了,再不清理,真的发炎可就难交差咯。
顾寻也不拦着,由着这个大老爷们拨弄。阿虎好心好意却也是粗手粗脚,扒拉小碎屑的时候,弄得顾寻“嘶嘶”倒吸了几口凉气,还是忍着了的那种。
叶飞檐在边上听得心尖一阵一阵发疼,不自觉皱了眉头,顾寻看了,心里知道她还是在意自己,讨好似的冲她乖乖道:“飞檐,我不疼!”
叶飞檐一愣,再次无情地掉转头去。
阿虎脸一僵,面无表情,做完就气闷闷退出去了。
顾寻一个人尴尬地搔搔后脑勺,不解地盯着叶飞檐的后背,自己这两天做错什么了?她总不爱搭理自己。
却不期然的,在干净的窗户玻璃上,看见她掉下了泪珠。
心中莫名一酸,终于想到问自己:到底是什么让叶飞檐变得这样冷漠?好像这些变化,就是在自己向她坦白了之后?
是自己烦到她了?
顾寻的心“突”地敏感起来。
难道是自己的身世,让她反感了?
你想啊,她出身书香世家,家风严谨纯良。而他呢?爸爸是一个控制欲超强的暴力财阀,妈妈只是一个脆弱可怜客死他乡的艺术家,自己不过是一个没本事靠脸吃饭的小明星,现在腆着脸求她可怜,感激她的侠义相助,她一定很看不起自己吧!
是的,她整天整天不挨着自己,现在还满脸的逃避,不是嫌弃是什么!嫌弃?嫌?然后弃?
小孩顾寻突然生气了,看不起就看不起吧!我也不和你好了!想着想着他就难过起来,非常难过,大眼睛想流眼泪。
可是如果她只是嫌弃自己,那她刚刚背着流下的泪水是为了什么呢?
“虎哥,你说,飞檐姐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顾寻自顾自地轻声问了点别的可能。
才发现虎哥不在。
在他也会说不知道。
窗边的叶飞檐听见顾寻喊了一句虎哥,也发现虎哥没打招呼就走了,她立刻警觉跟自己说好了的,不能和他独处一室。
她走过顾寻身边,冷着语气说道:“没事我也下楼了!”
顾寻能说什么?他可怜兮兮没敢吱声。
她还记得去拿书。隔着顾寻的双腿,弯腰去茶几上拿自己用来遮遮掩掩的书。
毫无意外地被冲撞了。
顾寻一把箍住她,把脑袋顶在她腰间,全然不会撒手的架势:“檐,你生我气了?”
口气甜糯炸裂,萌软娇憨,叶飞檐被他问得酸酸甜甜,差点上手捏腮,想立刻大声说小宝贝。
没有,哪有,你怎么会惹我生气呢?喜欢你还来不及呢!
男孩子的头发一根根透过了衣服,顶得人站不住再往上一点,得磕着胸了。
叶飞檐努力将身体扳直。
依她在界临的脾气,差不多就要捧住这张委屈的小脸,使劲地亲上一下,该干点啥干点啥了。
可恨这时候脑子里偏偏有个声音嗡嗡嗡响:
叶飞檐,你要点脸,他是你当年救下的一个小孩。
一个小孩。搞什么姐弟恋。
快,快给自己一个耳刮子。
“姐姐,你真生我气了?”自行猜疑的顾寻,以为自己说话声音小了,他也胆小又羞涩啊,也不知道哪一天哪句话怎么就冒犯到这个姐姐了。
“没。”咬起牙齿,把声音尽量放到最冷。
答就只答一个字,叶飞檐,做得好!有距离,有分寸,有羞耻心。
怀里的人微微一松。
撒娇都不好使了吗?
叶飞檐轻轻一挣,顾寻的脑袋和双手都知趣地离开了她的腰身,乖得让人心疼。
意外的是叶飞檐并没有觉得轻松,反倒觉得腰上嗖嗖地一凉,就跟冬天全身裹了羽绒服的时候,偏偏就这里没有一丝一缕的那种凉。
走。
不能妄想这种温暖。
一丝不挂也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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