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风醉人暑热难消,每年一过小暑,赵济便会下榻在澄庆园里,园中遍植花木,尤以一片牡丹花园最为傲人。
赵济喜爱牡丹,其实并不在意它的品种是否名贵,诸如赤龙焕彩、粉面桃花、乌金耀辉这样的花中极品也和寻常的凡品种在一处,姹紫嫣红的摆在一处甚是好看。唯令赵济感到惋惜的便是牡丹的花期太早,等他搬到澄庆园的时候,牡丹园里的大半花朵早已凋谢,取而代之的花萼上五角型的牡丹果荚。
距离牡丹园不远地方,赵济正仰躺在一张竹制的摇椅上,触手可及的地方摆着一个冰桶,里面除了果品之外还有一壶上好的葡萄佳酿,琉璃杯里还有少许残酒,可杯子的主人却已酣然入梦。
侍女玲珑站在他身后,很小心的为他打扇扇风,生怕暑热会侵扰了太子难得的好眠,可赵济的梦境却全不似周围这般清凉爽快,相反的,他又回到了那个即将被烈火吞噬掉的粉红色的房间里。
火舌乱舞,惨叫之声不绝于耳,在一阵天崩地裂之后,赵济的眼前便只有一片荷花开得正艳,浑身燥热的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一跃而下,好让沁凉的湖水熄灭衣服上的火苗,却在此时,他忽然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睁眼一看,见是玲珑正一脸焦急的看着自己,立时就明白,她是看见自己做了噩梦才叫醒自己的。
勉力挤出一个微笑之后,他对正给自己擦汗的玲珑说道:“不妨事的。”
玲珑拭去他额上最后的一点儿冷汗之后,轻声禀报道:“刚才门前传话过来,说是有个姓孟的道士要求见您,我说您正在午睡,让他明天再来,可他不肯,非要见您,现在还在门房候着呢,您看……”
赵济蹙了蹙眉:“道士?他没说找我有什么事吗?”
玲珑蹙着眉摇了摇头,有些嫌弃的说道:“他只说自己是紫阳真人的弟子,有要事见您。不过我看那道士的脸上还有伤呢,也不知道是不是骗子,要不还是打发走算了。”
若是平时,赵济肯定会同意玲珑的做法,可对方却是紫阳真人的弟子,而且三更半夜的赶过来,还非要面见自己,也不知道是否跟自己的噩梦有关,又或者是宫里出了什么变故?
念及此处,赵济便轻轻叹了口气:“毕竟是紫阳真人的人,别是丹成大典上有什么安排,我还是去见见好了。”
花厅里,赵济再次见到了孟蛟。上次见面还是一个月以前,他那时是随着紫阳真人一起来的,赵济并未关注过他,如今再次见面,这清秀的道士竟是一脸的风霜疲惫,手脸之上还有许多新生的外伤。
赵济压下心里的疑问,请他就坐之后也不客套,直言问道:“道长执意来访,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吗?”
孟蛟谦卑一笑:“贫道听说殿下一直被噩梦所扰,这次是特意过来为殿下解惑的。”
“解惑?”
赵济挑了挑眉:“紫阳真人给本王的灵符可是当天夜里就烧没了呢,莫非孟道长是过来解释此事的吗?”
赵济这话说的很不客气,他直言紫阳真人的符箓没用,明显是在孟蛟难堪,不想对方竟然笑了:“殿下不要误会,贫道这次过来只是来为殿下解惑。在我来看,这梦魇之事不过是虚妄,殿下只怕也是心病而已。”
赵济闻言往后挪了挪身子,捏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看着孟蛟:“孟道长莫非是来砸紫阳真人招牌的吗?”
孟蛟见赵济已然上钩,便一甩手中的拂尘,用一种智珠在握的目光回看赵济:“贫道只问一句,殿下的梦魇里是否有一个女人?”
赵济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下意识抚了抚手中的折扇。
孟蛟脸上却不见喜色,反而沉声问道:“那是否还与一场大火有关?”
赵济再次点头,却有意装傻笑道:“正是如此,道长可是要为本王解梦吗?”
“如果我说我认识那个女人,殿下不会不相信吧?”
赵济笑着摇头:“本王自己都不知道梦中之人是谁,你这么大言不惭的开口就说认识,莫不是过来诓骗本王的吧?”
“黄藤酒春十三娘,您梦到的人一定是她。”
孟蛟的眼中波光流转,看在赵济的眼里竟像是有了某种能看穿自己的魔力似的。虽然他很想知道当年的真相,可当听到春十三娘的名字时,他的表情还是不自觉的僵了片刻。
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端起茶杯呷了口茶,轻声问道:“春十三娘……这名字倒是风尘,且不论她是否是我梦中之人,你且说说,你跟她是什么关系吧。”
孟蛟似乎是在等他提问,闻言便起身拔下发簪,满头的青丝倾泻而下,说话的声音中也多了几分柔美:“她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认她做姐姐,我跟她情同姐妹五六年,她死之后我才出家做了道士,这个答案,殿下可还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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